生死契这个东西,不仅可以感知对方的血量,而且当其中一方生命垂危时,另一方可以凭借契约瞬间传送到其身边护法。
玉春风在没找到解法之前,不敢轻举妄动。他扔给路云三个防御法宝,再三叮嘱,“你最好注意点,我不想还没当上玉家家主就被你害死了。”
路云朝他挥挥手,转身向南面走去,“我自己的命我会不当回事?倒是你,别着了别人的道,反过来拖累我。”
玉春风有时候真想一爪子挠死她,“滚滚滚,赶紧滚。”
***
路云沿着河走了大约十分钟,还没看到月倚卿的人影。
不是说在玉府南面不远处吗?多远算不远?她都走那么远了。
路云看了看自己右手手腕处的青色花纹,玉蝶引在手,她岂不是可以狠狠拿捏他了?
毕竟种蛊条件苛刻,他现在恐怕不敢对自己怎样吧。
路云心情很好地哼着歌,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爽感。
她清清嗓子,这就传音给小月,让他来接咱回宗!
等解毒后,她就可以彻底躺平退休,每天吃吃喝喝练练剑,围观女主谈恋爱,岂不美哉?
路云正要掏袖中的传音玉牌,低头时发现自己腰带里塞着的弟子牌闪了两下。
她把两块玉牌都掏了出来。
宗门统一发的弟子牌通体漆黑,侧面金字流辉,刻着云天阙三个大字。
看起来无比的奢华有内涵。
反观月倚卿给她的这块玉牌,就是一块光秃秃的白玉料子。
路云摸摸下巴,宗门里应该没什么事要找她吧,估计是她大师兄回来了,所以来知会她一声。
等下再看吧,她走的有些累,当务之急是先联系月倚卿。
路云正要施法,脑子缓慢觉出点不对来。
没记错的话,宗门发的弟子牌不仅可以留音,也可以传音。
所以月倚卿为什么要单独再给她一块传音玉牌?
路云将左手的这块纯白玉牌仔仔细细摸了一边,没有雕刻任何图样和文字,看不出什么来。
她心想,算了。管他什么乱七八糟的,自己先平安回宗门再说。
“月倚卿,我在河边第七棵柳树下,速来。”
“好。”
那边答的很简短,随后是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路云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靠着树坐下来,又点开了师兄给她发的消息。
她大师兄玉迟晓说,他和黑曜已经完成了任务,此时正路过一凡间小镇,发现中秋过后的集会热闹非常,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路云想了想,无论是男主斐从徵,还是这个疑似反派的月倚卿,她和他们相处都是短时性的,暴露出本性也没什么。
但是与这两个同山的师兄,日后必定要长久接触。自己还是不要太崩人设,免得被当做什么夺舍的阴损存在,再给她杀咯。
她摸摸下巴,自己当初给温如絮的是什么人设来着?
她着墨很少,类似普通路人,性格不分明,也总结不出什么标签。
路云翻了翻她和玉迟晓以往的聊天记录。
第一句是一年前,玉迟晓问她要不要去凌云峰看女主落屿的拜师宴,听说场面很盛大。
温如絮是个山野小蝶妖,因受重伤一直在自己的玉茧中沉睡,直到两年前才被赤菩捡回宗门。
一年前女主拜师大典的前两周,她刚刚治愈好内伤,破茧而出。
也就是说她与同门的两个师兄,相处时间不过一年。
路云往下翻了翻,内容很单调,大多是玉迟晓说他和二师兄去出任务了,然后过个一两个月再发一句回来了。
温如絮一直呆在云天阙,除了宗门偶尔强制参加的弟子试炼,其它时候不会出宗,可以说非常宅了。
按玉迟晓这俩人勤勤恳恳往外跑的性格,她怀疑温如絮与他们实际相处也没几天。
聊天记录统共就三页,没什么信息量。偶尔有那么几次玉迟晓说路过了什么地方,问温如絮需不需要他给带点什么东西。
她的回答都是,“不用师兄”。
总之看下来,这三人的关系就是十分的客套,不熟。
路云摸摸下巴,那她不管这么多了,她真得想吃炸鸡想疯了。
路云在弟子牌上发送语音消息,“多谢师兄,麻烦师兄给我带两只宰好拔完毛的小鸡,一瓶油,一口锅,再来几瓶香料。”
人为财死,她为食亡。活着的意义不是吃好吃的,还能是什么?
***
月倚卿拨开柳枝走了过来。
八月下旬,柳叶已经绿的发亮,枝条长的十分细长,柔韧的搭在镜子似的水面。
他看到不远处路云撅了一条柳枝,正在闲适地抽打水面。
秋天的风通常被那些文人称作金风,干燥,舒爽,一阵一阵吹熟成片的谷物。
路云听到脚步声转过脸来。
此时秋风拂面,轻轻撩起她的黑发,露出光洁额头下那张稍显稚嫩的娃娃脸。
她有一种不符合这个长相的眼神。
无悲无喜,仿佛怎么样都无所谓,这世上也没有任何她想要的东西。
无论是从自己口中听到她中了毒,还是在玉春风身上栽跟头,都反应平平,甚至带着几分倦怠。
恍惚间,月倚卿觉得她倒和那个人有几分相像。
“你在做什么?”他走过去问。
落日熔金,水面灿芒一片。
安宁的氛围让月倚卿卸了几分心力,难得没有先开口问她任务。
“八月末到九月初,是北半球蜉蝣的繁衍季节。”
路云用柳枝点了点水面透明翅膀的小飞虫,“这种虫子是迎着朝阳出生的。就在今天早晨,它们向着朦胧温暖的阳光,展开漂亮的双翅,舞啊,动啊,去吸引磁性啊。也就在此刻,夕阳将落,它们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
“我时常觉得,对于太过浩瀚的宇宙来说,我也是一只渺小的虫子。”
“宇宙,是什么?”还有北半球,月倚卿听到一些生涩难懂的词汇。
路云没理他, “我的主治医生问过我,我到底想活出怎样的人生?”
“我不知道。似乎支撑我活下去的,都是一些很小很小的事情。”
“比如此刻我看蜉蝣,觉得把一生用于繁衍,很蠢。而我的选择,在世俗价值观里,同样也毫无意义。”
“朝闻道,夕死可矣。可是,道到底是什么?”
“我没想明白,但我是会死的。也许我死得时候,也想不明白。”
“你明白吗?”路云看他一眼,又飞快转了回去,似乎不在意他的回答。
“无所谓,我要活到两千岁。”她想到什么,自己回答了自己。
月倚卿看到她吸了口气,扔掉柳枝,那倦怠的神色顿时不见,整个人像拧了发条的人偶一般活动起来。
他熟悉这种转变,一般在她睡了一觉后,或者绞尽脑汁寻找对策时,整个人就会突然变得活泛,宛如磕了颗灵丹大补丸。
路云转过来拍拍他的肩,眼神意味深长,“小月啊,玉蝶引我已经到手了,不过我怎么听说,这东西是用来招魂爱。”
路云没说完,月倚卿一把捂住她的嘴,瞬间在周围设了个隔音阵。
“侬跟阿姨讲讲好不啦。”路云扯着他袖子把自己解救出来,不死心的继续追问。
“只是一个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我想看看她是否还活在这世上。”月倚卿看向前方,神色冷淡。
他转身,挂上了那副令人发毛的笑脸,学着她的语气,“小温啊,你那毒,再不吃药,几个时辰后就发作了。”
“。。。”又来了,路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剩下三颗解药我已经全部炼好,玉蝶引”,他话说一半。
路云心里门儿清,玉蝶引此刻自然不能交给他的。这里离宗门这么远,这孙子她又不知底细,给了他之后他要是不认账,自己能怎么办?
路云仰起脖子看着他假笑道,“我大师兄回宗了,急着见我。劳烦月医仙您先把我送回宗门,等到了那,我自然”。
路云也话说一半。
“那走吧。”月倚卿祭出飞行法器白玉扇,提溜着她的领子把她抓了上去。
***
从渭修十四州到东阳差不多有两个时辰的路程,飞过日照海的时候,路云突然捂着肚子摔倒在了法器上。
她额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感觉腹中如有千万条毒蛇乱搅。
以往月倚卿给她解药都很及时,这是路云第一次毒发,她没想到竟然这么痛。
月倚卿站在扇尾的玉坠前操纵法器,听到她摔了“咚”的一声,转头看了过来。
路云捂着肚子,额头的汗流到眼皮上,腌得她睁不开眼。她勉强捋了一把头发,想喊月倚卿快给她一颗解药。
她刚要开口,透过手指缝,正好看到月倚卿居高临下的望着她,神情冷漠,好似在看一个死人。
那眼神太摄人,路云心脏狂跳不止,吓得胃液一瞬间都忍不住回流。
她赶紧闭眼,捂嘴,心里乱糟糟的怀疑起来。
这人,拿了玉蝶引后,恐怕不会留她性命。
虽她之前也怀疑过,但到底只是怀疑。他没真让她吃过什么大的苦头,自己对他观感还算可以。
路云太阳穴痛得一跳一跳的,一边喘息一边费力思索,他现在是什么用意?
明明看见自己毒发,还不给她解药,难道是想借此敲打她一番?
她本来打算回宗后,将此事告知师兄,然后和他们一起去找月倚卿,一手交解药一手交玉蝶引,免得他反悔。
若是他根本不打算让自己活着呢?会不会连累师兄?
还没待她想出对策,又一阵剧痛袭来。路云感觉舌苔发苦,胃里翻江倒海,她干脆翻了个身,趴在地上干呕起来。
路云吐得昏天黑地,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月倚卿到底要干什么?!
玉蝶引是活蛊,人死蛊死。
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死吧?
不对,自己好像忘记告诉他这个东西是活蛊了!
“月倚卿”,路云宛如死鱼一般趴在地上,她觉得这个姿势不太体面,于是颤颤巍巍地又翻了回来。
“嗯?”月倚卿气定神闲地蹲在了她的面前。
“我忘了告诉你,玉蝶引是活蛊”,路云掐着自己的手心。
“我死了,你也别想拿到。”她想要使自己有气势些,努力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不过气息不足,听着像是猫叫。
月倚卿“嗤”了一声,看着她痛苦地蜷在地上。这女妖苍白着脸想了半天,居然就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掐着路云的下巴,问道,“你生下来,骨头就这么硬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