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荆花一夜消失,树枝被葱茏绿叶覆盖,蝉鸣阵阵。
栢玉早上起来,发现栢莉的脸色泛黄,刚开始以为是光线问题,没有太放在心上。
过了一会,栢莉醒了。栢玉打开灯,看到栢莉的皮肤真的比前几天更黄,于是马上去找邓医生。
邓医生过来看后说这是排异反应引起的肝功能异常,黄疸偏高,给栢莉换了降黄疸的新药。
然而两周过去,栢莉的黄疸一直没降下来,反而有越来越严重的迹象,持续呕吐、腹泻。
一天,栢玉和栢莉在一起吃午饭,还没吃完,栢莉就吐了,身体根本吸收不了营养,甚至比手术前还糟糕。
栢莉站不住脚,直往地上倒,“哥,好难受。”
“坚持一会,我去叫医生!”
栢玉急忙去找邓医生,邓医生给栢莉输送了营养液。
“病人手术已经过了一个月,排异反应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加重。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会引起肝功能衰竭,我建议送病人去S国治疗。”
在手术之前,邓医生就说过可能要出国治疗,但是栢玉不放心让栢莉去。
栢玉问:“就不能留在国内治疗吗?”
“如果留在国内,治疗的效果说不好,就算治好,白血病复发的概率也很大。S国医院的专家对罕见类型白血病、术后异常的治疗经验丰富,所以更建议去那里治疗。”
邓医生手里拿着病历,表情严肃,“尽早决定吧,一周之内告诉我。”
“好。”
栢玉站在病房外的走廊上,给司徒璟打了电话。电话打通时,屏幕显示了“国际长途”字样,对面的背景声很嘈杂,像在什么宴会上。
栢玉的话音微颤,“司徒先生?”
“说。”
“栢莉的排异反应很严重。”
“医生的建议是什么?”
司徒璟的声音不疾不徐,背景的噪声小了些。
“送她去国外治疗,我不想让她去——”
司徒璟打断了栢玉的话,“医生为什么建议去国外治疗?”
“邓医生说去S国治疗比在国内治疗好。”
“既然你清楚这一点,为什么不让她去?”
“可是——”
“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忙,以后不要因为这些小事给我打电话。”
栢玉察觉到司徒璟马上要挂电话,抓紧时间补了两句,“栢莉才十三岁,初中都没读过,英文比我还烂,如果遇到一些事情没办法处理,或者不适应S国怎么办?”
“嗯,如果英文比你还差,那确实有一点困难。”
司徒璟在嘲笑栢玉的英文,但是栢玉在考虑栢莉的事情,没跟他计较。
“栢莉如果必须去国外接受治疗的话,那我可不可以一起去?”
司徒璟的话音透着不耐,“你凭什么觉得可以肆无忌惮地向我提要求?”
栢玉刚才头脑一热的想法被瞬间浇灭了,“我……”
“还记得合约内容吗?我们的合约里写得很清楚,我帮她治病,你帮我治病。在我的病症没有痊愈前,你都要配合我。”
“我知道,可是栢莉她一个人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我有些担心——”
“有人花钱给她治病,雇护工,你还操什么心,真当她没了你就不能活?你妹妹比你想象的要聪明。”
栢玉怔愣一瞬的功夫,司徒璟挂断了电话。
下午,何乐乐再次来医院探望栢莉,发现栢莉在输液,栢玉心事重重的样子,“怎么了,你妹妹什么时候出院呀?”
栢玉把手放在唇边,带何乐乐到病房外面说话:“栢莉的排异反应很严重,可能要出国治疗。”
“啊?这也太突然了,前阵子不是好好的?出国治疗的费用很高的。”
“有资助人帮忙,费用上不用太担心。”
何乐乐薅一下自己的粉色头发,“不是,你真的心大。为什么非得急着出国治疗?你让栢莉一个人出国治疗,万一资助人哪天断供了让栢莉一个人在国外就麻烦了。再者,栢莉的三观尚未成型,去了国外万一沾染上坏习惯就不好了。”
这也是栢玉最担心的,虽然何乐乐不知道司徒璟的事情,但是他说的没错,栢莉的病如果一时半会无法痊愈,司徒璟断了来往,那么栢莉怎么办呢?
“可是现在还有什么办法?”栢玉看向何乐乐。
“你应该拿着病例多走几家医院,万一有不同的说法呢?”
“多走几家医院?”
何乐乐靠着走廊栏杆说:“嗯,云京又不止这家医院的医生厉害,我前阵子认识的一个医学生,他的导师也是专门研究白血病的,很厉害。我以为你妹妹手术后已经好了,所以就没问你,没想到排异反应会这么严重。”
栢玉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太专注听司徒璟的话了,否定了其他的选项。
总归都是为了能治好栢莉,邓医生说一周之内回话,不如趁这段时间找找别的医院?
“你确定那位医生能行吗?”
何乐乐把医院简介给栢玉看,“喏,是这家三甲医院的专家,把病历带上,我们先去问问能不能接受栢莉,再决定去不去国外治疗吧。”
栢玉觉得这样做可行,于是印了好几份病历,去挂许多家医院的专家号,甚至带着栢莉去过深藏在深巷里的私人中医馆。
得到的结果有些不一定能彻底治好,只能试试,有些看了病历后就摇头。
到了周五,何乐乐推荐的那家医院还没有给到答复。
邓医生来到病房查房的时候,再次问起两人的决定。
栢玉问栢莉:“你想出国治疗,还是留在国内?”
栢莉:“先去国外治疗看看吧,哥。”
周六早上,栢莉的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周秘书来医院帮忙安排转去S国治疗的事宜。
栢玉送妹妹到了候机厅等待航班,两人一起刷着关于S国的视频,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栢莉看到一半,忽然望着二楼斜对面的贵宾休息室,问:“哥,那个人是你的男朋友吗?”
“什么?”
栢玉顺着栢莉的目光往二楼看,司徒璟一身银灰西服靠在贵宾休息室外的玻璃护栏上。
因为隔得远,脸上的表情看不清,但栢玉能感觉到司徒璟在用“君临天下”的蔑视眼神在注视着兄妹俩。
这几天栢玉都忙着栢莉的事,打那通电话的时候司徒璟还在国外,也不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栢莉拉着栢玉的袖子,一本正经地说:“哥,你不用骗我了。”
“资助人从天而降,带着一大笔一大笔的钱和不知道从哪挖出来的匹配,世界上哪有那么幸运的事情能轮到我呢。我就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既然栢莉这么说,栢玉也就坦白了,“真的不是男朋友,是金主。他有信息素异常综合症,暂时需要我帮他调理。”
栢莉捏紧登机牌,进一步设想那些事情之间的联系,“他就是那个被你电了的人?”
“对,他叫司徒璟,一切事情的转折点,就是在我去W酒吧兼职的那天晚上,偶然闯进他的包厢。”
“其实那天,周秘书带人到医院找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劲。原来你突然更换的名牌衣服,旅行,礼物,医药费……原来都是来自那个傲慢冷峻的alpha。”
栢玉点了点头,“是的,都是他给的,他帮了我们。”
栢莉沉默一会,又开口问:“那他对你好吗?”
“很好,要不然怎么会愿意帮我救你呢?”
“他对你好,怎么会不记得你乳糖不耐受?”
在火锅店吃饭那次,栢玉出去打电话时,栢莉趴在窗户边看着他,其实不仅在看,还在读唇语。
栢玉怔了怔,右手不自觉地卷着衣角,“可能是忘记了,这并不重要。他很有钱,也有能力,稍微给一丁点好也够给你治病了,这样就好,不是吗?”
栢莉别过头愤愤抽气,耐不住身体太弱,手臂掌着行李箱杆子,回头看哥哥,“我看网上说有些顶级alpha,信息素无法自控。特别是长得帅的,会玩得很变态,什么捆/绑,囚/禁,滥用信息素药剂……他有伤害你吗?”
栢玉连忙摇头,“没有,他虽然有时阴晴不定,搞不懂他在想什么,但是还不至于变态到那种程度。你放心,如果是那种人,我不会答应的。”
“那好,等过段时间你就会离开他,对吗?”
虽然栢莉感谢司徒璟救了自己,但是司徒璟也图着哥哥,并不是在搞慈善。
栢莉怕哥哥受伤,就算不会受伤,alpha的易感期也不是beta能轻轻松松安抚的,beta还是最适合和beta在一起。
栢玉望向楼上那道身影,向栢莉点头,“等他病好之后就可以离开,也许几个月,也许一年,但是终究会有结束的那一天,不会等很久的。”
栢莉放心地点头,“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
栢莉往周围看了一眼,低声说:“前几天,我在病房床上躺着,看到门口有一个像乔永毅的黑影一闪而过。”
被落花惊搅的潭水,出现一道涟漪必定还有下一道涟漪。
栢玉也联想起那天下雨在医院外看到的黑色连帽衫男人,但他没有告诉栢莉,只是安慰道:“你会不会只是做噩梦,把现实发生的和梦里的搞混淆了?”
“也许吧。”栢莉用手按揉太阳穴,“我吃了药,不知道到底是梦里还是他真的来过,他穿着黑色连帽衫。”
栢玉的呼吸猛地收紧,“你看清他的正面了吗?”
“有,但是他的模样改变很多,受伤的左眼好了,变得很年轻,看起来和二十五六岁的人没有区别,所以我不太确定。”
模样变了很多?
栢玉的第一反应是栢莉认错人了。
三年前乔永毅和他们兄妹俩争斗时,扎伤了栢玉的腿,但是乔永毅自己也划伤左眼。
栢玉敢确定乔永毅的左眼是治不好的,他受伤后眼内的玻璃体已经掉出来了。
“会不会是别人走错病房了?”
“不,我原本也以为看错了,但是他笑着叫了我的小名。虽然模样不同,他笑起来的样子却和以前的乔简直不要太像。当时我吓了一跳,可是眨眼的功夫,他又不见了。”
知道栢莉小名的人很少,只有继父乔永毅、小叔家的人和栢玉。
自从栢玉高中毕业,带栢莉来云京治病后,小叔家就再也没联系过兄妹俩,绝不会有一个二十来岁的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病房门口叫栢莉的小名。
就在这时,机场广播开始播放前往S国航班即将起飞,请旅客及时登机的消息。
兄妹俩短暂沉默了一会,等待广播过去后,栢玉说:“你快走吧,早点治好病就可以回来了。”
“如果他真的回来呢?”
“不会的,你看到的那个人估计……不是他。至于小名,可能你真的在做梦或者是幻听呢?”
栢玉没想太多,如果乔永毅真的回来了,会再来找他的,如果不是,那就最好。总不能因为以前的事情变得草木皆兵,神经过敏,那样不好。
只要栢莉的病能治好,也算完成妈妈留下的遗愿。
“好吧。”栢莉本想和栢玉拥抱一下,但是二楼贵宾休息室外的男人紧紧盯着她,只能向栢玉挥了挥手,走了。
栢玉看着栢莉的身影渐渐消失,心里忽然有些空,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么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