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蜜的脑袋凑到床头柜前,两条胳膊叠在一起,将下巴抵在上面用心听着。小雪的声音真好听,特别是其中的几段对话,模仿了不同的声音,真是有了即时场景的画面感。谷蜜感觉自己像是在野营,趴在草地上听故事。
每一次听节目,谷蜜都会想象着小雪的样貌。该是与自己相仿的年龄,一张方形脸,一对弯月眉,一双桃花眼,额前留着八字刘海,脑后梳着瀑布半扎马尾,发尾带了一点羊毛卷,或许是上次烫发的残留。一米六五的身量,夏日里习惯穿鱼尾裙,其它时候会穿牛仔裤,上衣配一件修身衫。如果耳垂上再戴一条长线型耳饰,那就更好了。
谷蜜自己不扎耳洞,却喜欢给其他女性搭配耳环耳钉之类的饰物。她最恨敏珁也没有耳洞,要不然她会给敏珁送一堆好看的耳坠子,像小时候摆弄洋娃娃那样捯饬敏珁。
小雪读了一篇关于暗恋的文章,结局自是不好的,因为女主人公明知道暗恋者有另一半,偏要一意孤行。谷蜜觉得故事中的三个人都很可怜,也都可恨。她翻身平躺在床上,两眼看着天花板,思考着这段故事,不觉昏昏睡去。待到醒来时,却是被收音机里面的音乐给惊醒的,看表才凌晨一点。谷蜜赶紧关掉收音机,又将台灯熄掉,翻了个身接着睡,发现自己竟失眠了。
夜深人静,谷蜜又想起了小雪所讲故事中的三个人,她的心猛然抽了一下,起身而坐,挠着头皮又不知道要做什么。又想起漏看了雪糖的最新一章网文,就着黑幕打开了手机,屏幕上的光在黑色中格外闪耀,将谷蜜的脸给映成了荧光色的玩偶,让人心头一惊。
“他的电话突然打了来,在寂静的早晨,格外刺耳。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她知道,他的电话从来不会在此时打过来。他说过,如果不是在约定好的时间通话,一定是有意外的事情发生,一定不是令人欢喜的事。铃声一遍遍响着,她挂掉了电话,却再一次响起。再按掉,再响。如此三次,她将电话接了起来。听到他的声音,她后悔了,果然不是令人欢喜的信息。”
看完了,谷蜜真的后悔了。这样的结尾,没有催眠的作用。翻来覆去的更睡不着。索性想象一下雪糖的样子吧!是怎样的人呢?该是如雪的轻柔,似糖般甜蜜。或许是相反的吧?
胡思乱想的很快就在脸上现出后遗症,是失眠闯得祸。谷蜜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行尸走肉般乘上了公交车,她故意拣了最后一排角落的座位,头靠在一边,两条胳膊将手提包一抱,闭着眼睛补觉。手机被调成震动,震了不知道多少遍,谷蜜愣是没察觉。
车上的人不多,三三两两站着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谷蜜迷迷瞪瞪地睁眼看了看车厢,又将眼睛闭上了。手机再次起了震动,依然没有引起谷蜜的注意。拨电话的人急了,一个劲儿地抱怨:“你看这人,就是不接电话。要手机干嘛?简直就是个摆设。”
站在一旁的人笑道:“也许是不方便接听。没事儿,时间来得及,等等呗。咱俩也是,干嘛要来这么早!”
“汤宇熠,也就是你能迁就她。”
汤宇熠咧嘴一笑:“你不是也一样吗?我才认识她多久,你这个近三十年的老朋友,才是最能迁就她的人。”
殳鸽忙打岔:“见了谷蜜,可别提年龄,女人大忌!谷蜜保准跟你急。”
“是吗?没见她急呀!”
殳鸽“嗐”了一声:“她不会让你看出来的。”
汤宇熠眉毛一挑,没再多问。
谷蜜努力保持清醒,脑袋左摇右晃,像是一个检修不合格的不倒翁。耳边传来嘁嘁喳喳的声音,距她之前两排靠窗的一位大姐正在打电话,一开始声音是低的,随着事情的发展,她的声音愈发高亢,内容愈发说到人的心里去。车上每个人都在侧耳倾听,身体不自觉地倾向于这位大姐的方向,使自己得到最佳的传输角度。谷蜜也不例外,她的困意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伸手抹了一把脸,一副看戏不怕事大的样子。她羡慕坐在大姐身边的那个人,真想与他换换位置。
手机又震动起来。谷蜜直接挂断,一边快速打字,一边心思放在那位大姐的叙述里。
殳鸽得到了一长串信息:“你们先等等我啊,辛苦了,辛苦了!车上有个大姐在讲情感禁忌故事,正说到精彩的地方,车上的人都在光明正大地偷听,司机开得可慢了。我已经做好坐过站的准备,大姐什么时候下车,我什么时候下车。等我回去,和你们分享。”
殳鸽将手机递给汤宇熠看:“看着了吧?咱还得再等等。”
汤宇熠无所谓:“时间完全来得及,等等又何妨。”
谷蜜比预想中的时间还要提前一点点,虽然只有五分钟,好歹是没迟到。她见了殳鸽和汤宇熠,连招呼都没打,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在车上听到的感情纠葛。时间紧张,长话短说,精彩部分一点也没落下。
“我跟你们说,车上只有上没有下,都等着听故事呢。那位大姐的口才可是了得,绘声绘色,简直就是把现场给搬到我们面前来了。她说到吃饭那一节的时候,全车人都笑了。结婚纪念日,老公下厨做牛排,里面加了红糖,想要让老婆胀气难受。老婆更绝,老公生日的时候,用兔肉和人参一起炖,想让老公中毒。可是事与愿违,两个人谁都没吃。”
谷蜜自己乐得哈哈笑,殳鸽面无表情,汤宇熠也只是礼貌性的施以微笑。
“还有,还有。第二搞笑的是,老婆没有戳穿老公出轨,反而带着老公外面的那位去吃大餐。吃完羊肉,上了果盘儿,厨师现场炫耀刀工,给切了一盘西瓜。老婆说了,要人命是不对的,那就伤她元气。”
殳鸽和汤宇熠向前走着,谷蜜向后倒退着,三个人都是疾步前行。谷蜜滔滔不绝地说着话,脚下的路可是一步都没乱。
“更搞笑的是什么,你俩知道吗?那位大姐电话还没说完就到站了,愣是被人给制止了,非让她把事儿说完才准下车。那大姐一脸懵地看着我们,说我们神经病。哈哈哈哈哈。”谷蜜笑得肚子疼,“你们要是在场的话,你们也会笑疯的。”
殳鸽暗暗瞟了一眼汤宇熠,忙提醒谷蜜:“你笑够了没?注意点儿形象,好吧?”
谷蜜摆着手:“殳鸽,你笑点没这么高吧?今天怎么这么高冷啊?”
殳鸽又暗自瞥了汤宇熠一眼,上手扶着谷蜜:“你注意点儿形象,这可是大学,你一会儿要给人家上课的。”
谷蜜反应过来,赶忙立定站直,快速整理了服装,捋了捋头发,脸上露出职业性表情,重新向汤宇熠打招呼:“不好意思,汤老师,让你见笑了。放心,上了讲台的我,一定不会是失态的样子,绝不给你添麻烦的。”说完,立定转身,阔步向前。
汤宇熠无声地笑了,殳鸽忙解释:“谷蜜她在大事上面是很严肃的。”
“看得出谷律师是下了工夫的,昨晚一定备课备到很晚。”
谷蜜走在两人的前头,翻了不知道多少个白眼儿,她知道汤宇熠话里有话,一定是在说自己的黑眼圈。要是敏珁在的话,一定可以化腐朽为神奇。但是时间来不及了。
汤宇熠在这个假期里带了在职研究生的课程,周末里也需要上课。虽然每天排的课只有一两节,但也占时间占精力。汤宇熠不定时会邀请律师朋友前来“当堂说法”,既可以让自己摸摸鱼,又能给朋友们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谷蜜本是不愿来的,但唐叔说这是好事,为什么不去呢?
唐叔没有说去的好处,也没有说不去的理由,而是将问题抛回给谷蜜。谷蜜一时语塞,梗着脖子站在唐叔的办公桌前愣神,唐叔也不搭理她,由着她立在自己面前碍眼。谷蜜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又加上汤宇熠将殳鸽推出来做说客,只好就坡下驴。
约好的时间是九点半,提前一个小时过一下流程。学校离着市区远,谷蜜却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在十点二十五分的时候到达校门口。学校面积大,从校门口走到上课所在的教学楼要十五分钟。所以,谷蜜三个人很自然地就迟到了。
连着一周都要上课,是很消耗积极性的,再加上周末还要继续奋斗,很多学生恨得牙痒痒。老师迟到了十分钟,个别学生以教学事故为由选择了“早退”或旷课。谷蜜站在班级门口一瞧,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乌压压的一群人。
“早知道就不来了。”谷蜜小声嘀咕着,孩子般地冲着学生们摆手,说了一声“嗨”。学生们没有任何反应,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谷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