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岁说服自己不过是杞人忧天,继续平常心对待自己的日常工作。在《二分界》的最后几场拍摄很顺利,导演对他的表演很满意,几乎都是一次性过。
顾繁周来片场的频率很高,闲岁在的时候,他都会特地来旁观。就连顾繁周对闲岁的表演也挑剔不出什么毛病,说闲岁不高兴显然是假的。
杀青宴订在市中心的一家高级酒店,为了配合大部分人的行程,时间定在下周六。导演特地回过头跟顾繁周确认,后者用一如既往的冷静态度回复:“会准时到。”
闲岁下意识将目光落到顾繁周身上,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还没等他移开,顾繁周毫无预兆地侧过脸,与他对上视线:“什么时候回国?”
“杀青宴结束之后吧,你呢?”闲岁不自在地攥了攥自己的手指。
“一样。”顾繁周让空气短暂沉默,“打算签公司吗,还是以自由人的身份活动?”
“我还在考虑,你之前给我的合约,我都看过。”
“不用担心时限问题,有兴趣我可以帮你打声招呼。”
“我知道的。”闲岁不想再与顾繁周继续对话,随意找了理由回到休息室。对他而言,顾繁周好像一根钩针,每一次对话都能从他身上扯下一节线头。
闲岁刚换下戏服,就收到了远在国内的程涟的消息。这段时间他托程涟帮他在国内找合适的房子,表示如果价格地段都合适,他也可以直接买下来。
程涟给他发了好几个房源信息,还附带房屋内部图片。闲岁一条一条认真看完,最后选中一套在凌术市内的公寓。[租金每个月只要三位数?这么好的房子,是不是骗人啊。]
程涟很快回复他,表示他特地与房东交谈过,相关的资料信息给得很全,不像是骗子或者二房东之类。[听说是志不在赚钱,想要人经常打理一下屋子而已。]
闲岁没忍住挠了挠下巴:[等我回国再亲自看看吧。]
所有房屋信息综合看下来,确实是这一套公寓最合适,不论是内部装修还是地段,心动到闲岁就算花两倍价钱也愿意租住的地步。
他将地址与联系方式记录下来,打算回国后再与房东面谈。
闲岁特地上网站搜索这所公寓的信息,半个月前发布的帖子,这样的价格与房屋条件,居然这么久也没有租出去?
大概都是跟他一样有警惕心理的人吧。
……
杀青宴之前,闲岁就先收拾好了回国的行李。在国外生活两年,他的个人物品还是很少,除了生活必需品,就剩下顾繁周送给他的钻石项链,香囊,以及一盆还养在窗台的玫瑰。
项链和香囊一直放在屋子的最深处,闲岁以为它们不会再重见天日,却在搬家的时候无意中被翻了出来。
闲岁指腹在钻石上摩挲片刻,还是将东西包起来,随手塞进行李箱,玫瑰花则另外委托物流运回国内。
完成这一切之后,他到以前工作的咖啡厅里向金发道别。
金发当即请了他一杯玛奇朵,还有一块草莓小蛋糕。“你那位不熟的前任也跟你一起?”
“……”怎么就这么惦记别人的前任?
闲岁没忍住用力锤了一下金发的肩膀,金发疼得伸手去捂,还不忘傻笑,表示自己有机会一定会到国内看望闲岁。
“对了,我有礼物送给你们,”金发神神秘秘地摸进自己的工服口袋里,掏出来两块透明亚克力牌,上面同样地画着两个二头身小男孩,彼此拥抱在一起,“我未婚妻是你们的CP粉,记得早日官宣。”
“……”闲岁陷入第二次语塞。
但粉丝一番心意,闲岁不好意思不收,就把亚克力牌放进了自己口袋里。
等杀青宴见到顾繁周,他思前想后还是把其中一块递了过去:“粉丝托我给你的,没别的意思……”
“别的意思是什么意思?”顾繁周揣着明白装糊涂。
闲岁不回话了,但也没有先入座,而是在酒店门口帮顾繁周将挂件扣到手机上。
冷冰冰的黑色手机,冷冰冰的黑色西装,跟这么一个卡通挂件显然很不搭调。
“明天就走了?”顾繁周忽然问。
他总是很关心这个问题。
“明天中午的机票。”
“还会回凌术吗?”
“不知道,可能会去别的城市定居。”实际上闲岁确实没考虑好,程涟替他找的房源来自好几座城市,不过是因为对凌术市熟悉,他才更倾向去看那间公寓。
轮到顾繁周沉默。
良久空气才重新回温:“先进去。”
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经入座,作为最大的投资方,顾繁周坐在中心位置,旁边是男主角,另一边是特地给闲岁留的座。
除了日常见过面的工作人员,在座的还有不怎么露面的赞助商,不顾别人感受,就从口袋里摸出香烟点燃,当着众人的面吐出一口烟气。
闲岁自从《桃花不见》之后基本没抽过烟,因此一直很不习惯烟味,遇上顾繁周也是强忍着不发作。
他忍无可忍地找了借口,到外面的走廊去呼吸新鲜空气。没等闲岁多站一会,顾繁周就同样离开餐桌,在他身边停下来。“闻不惯?”
“一般人都不会想闻二手烟吧。”闲岁没忍住问,“你还有在抽吗?”
“答应过你,没有。”顾繁周站直身体,往闲岁的方向靠近一步,表示不介意对方检查自己的口袋。
闲岁还真的上手摸了一把对方胸前的衬衫口袋,里面显然什么都没有。
“薰衣草?”顾繁周似乎闻到闲岁身上的香味。
闲岁从口袋里摸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香包展示给顾繁周,上面画着薰衣草的图案。
顾繁周的视线很安静地在上面沉了片刻,闲岁似乎猜到对方在想什么,在《桃花不见》剧组的时候,顾繁周在雨天送他到酒店房间,他给对方留下的也是薰衣草的香包。
“我在房间里种了一盆薰衣草。”
闲岁没忍住悄悄看了他一眼。“长起来了吗?”
“很难活,养死了很多次,最后种的发芽了。”
闲岁正思索怎么接话,顾繁周忽然侧过脸问他:“想走吗?”
“可以吗?”
顾繁周没有回答,而是向他伸出手。
闲岁没有回握:“走吧。”
……
闲岁坐上顾繁周的车后座,司机发动车辆,沿着街道不断往前。这会儿没有积雪,车子走得很顺畅。
他以为顾繁周会送自己回家,然而闲岁观察车窗外的街景,很快意识到不对。“现在去哪里?”
顾繁周没有回话。
“顾繁周?”闲岁没忍住去抓对方的手臂,“不是送我回公寓吗,到底去哪里?”
“抱歉。”空气静谧许久,顾繁周仅给了这句不算回答的回答。
“停车,”闲岁抓住顾繁周的手不自觉地用力,“现在就停车。”
司机显然只听从顾繁周的调度,雇主没出声之前,车辆依然正常行驶。
“哪里都不去,”顾繁周对上闲岁的视线,像是被雨淋湿一般,反握住对方的手腕,“不要走,可以吗。”
闲岁像是失去了反应能力,除了回望顾繁周的眼睛,他什么也没有做。
久到仿佛车窗外面换了另一个世界,顾繁周才偏开目光。“停车。”
司机这才把车停在路边,恰好在一家小面馆门口。闲岁从车上下来,但没有急着关上车门。
顾繁周也没有催促他下一步动作。
闲岁心里打鼓半天,才终于出声:“你……吃面吗?”
“我不饿,但是可以陪你。”顾繁周很快从车上下来,司机则去找停车位。
方才杀青宴没吃什么,闲岁正好饿肚子,坐下就点了一碗日式拉面。
顾繁周没有点餐,而是坐在他旁边的位置上旁观他吃面。直到闲岁吃完最后一口,两者之间的空气都很安静。
在闲岁收拾好即将离开面馆之前,顾繁周趁着天晚,四周没有人,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没经过允许,抱歉,”顾繁周始终没有从闲岁身上移开过视线,“我害怕,是最后一次。”
闲岁不打算追究吻的问题,与他印象中的顾繁周很不一样,对方像是直接翻开自己柔软肚皮的动物。
“我爱你。”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易碎,“我很爱你。”
闲岁没有回应。
“明天早上十点,我会到你公寓楼下,我有礼物要交给你。”
共同生活过两年,顾繁周很清楚他的生活习惯,闲岁经常会在早上九点左右醒来。
“如果你愿意见我。”顾繁周的声音灰扑扑的。
“我,我知道了。”闲岁从座位上起身,没理会顾繁周,径直从店门口离开。
他这一夜没来由地睡不着,在床上辗转反侧,最后摁亮床头的台灯,望着黑黢黢的窗户发呆。
这扇窗户正对楼下。
闲岁索性拉上窗帘,逼迫自己什么都不想。
尽管精神状态不佳,闲岁还是准时九点钟从床上起来,换了身轻便的服装。
他替自己热了一杯牛奶,十点钟的时候,闲岁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将床头的窗帘拉开一条缝往外看。
什么也没有。
这也要骗他吗?闲岁立马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发誓今天之内不会再看一眼。
他随手打开电视机,实时新闻恰好播报有关附近的消息,两辆轿车在路口相撞,目前现场已知造成两人重伤。
闲岁定睛一看,发现其中一辆轿车颇为眼熟,是顾繁周的车。
他立马捏紧遥控器,继续看下去。另一辆他也见过,两次在自己公寓楼下的街对面停过。
闲岁终于坐不下去,站起身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