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愉周啊,你和我周家世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当周璟柔问出这话时,屏风后周家派来的一众打听消息的嬷嬷都恨不得冲上去捂住她的嘴!
旁支的这位姑小姐哦!
早有耳闻她性情直爽,不会转圜,但也没人告诉过她们,她有这般直爽!
怎么可以直接就问出来?还带了世子的名号!
若是此事当真,这样一问岂不显得周家急不可耐?
若是此事为假,让世子的名号与一个貌美的商户女牵连起来,岂不损了世子清誉?
周家派来打探消息的各位嬷嬷们在屏风后捶胸顿足,又都不由自主地想到,真不知道谢尚书平常是怎么和自家夫人议事的,那位在朝堂上分明有个“玉面狐狸”之称……
顾盼不知屏风后的嬷嬷们的心路历程,也不知道她们能从一句话就联想到谢尚书和干娘之间,不过对于顾盼而言,应付这位干娘,倒是比应付周怀晏简单多了。
来的路上,她便已仔细考虑过。目前她虽是被迫地做了周怀晏的棋子,不得不得罪泰安公主,但此事其实无碍。
仔细想想,反正她都已经把皇家最大的人物——皇上都得罪透了,再得罪一个泰安公主似乎也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反而是她现在栖身的谢家,谢尚书时任户部侍郎,掌天下钱财,又是四大世族之一,她必须倚靠谢家的力量。
顾盼看着周璟柔,她这位干娘眼中对她既有怜惜,似乎她要倒大霉了,又有一些燃烧的八卦之火。
顾盼仍旧保持行礼的姿势,头却歪了一下,似乎十分不解,道:“干娘说的是怀晏世子吗?像怀晏世子那般的人物,我们能有什么关系?您让愉周好生糊涂。”
顾盼的语气十分疑惑,又带了一点女儿家的娇憨,让周璟柔一下子想到顾盼小时候天真无邪的样子。
加之顾盼本就长得好看,周璟柔对她的话就更信了几分,她不着痕迹地将顾盼扶起来,仿佛刚刚没有为难过她一样,“愉周,要说起来,你和周家也是有缘的,小时候你父亲让我给你取字,说是如果你能沾到我周家的福泽,或许身体便不会再多灾多病,我呢,觉得和你有缘,也就答应了。后来你身体果真好了许多,你不知我有多高兴。愉周,我是真心为你好,如果你真和我本家那位……堂侄有些牵扯,不妨告诉干娘,我也好为你做主呀。”
怀柔政策。
屏风后的嬷嬷们有几分意外,没想到这位姑小姐是有几分煽动人心的本事的,要是换作她们年轻时候,恐怕也是要和她掏心掏肺的。
只是……堂侄?
世子乃是周氏族长,怎可让一个旁支外嫁的女儿压辈分做主,不过想必这层世家关窍那等商户之女是无从知晓的。
众嬷嬷在屏风后竖着耳朵,仔细听顾盼接下来的回答。
“干娘,愉周真与世子毫无牵扯。”
却没想到,顾盼依旧不为所动。
周璟柔松开顾盼的手,眼神凌厉起来:“若是毫无牵扯,为何前两日世子自江南回来后第一件事便是要登门来见你?愉周,你可知,这两日,街头巷尾都是你和怀晏世子的流言?”
顾盼眨巴着眼睛,无辜道:“愉周真的不知。不过,干娘的意思是,怀晏世子心悦于我吗?”
这句话一出,周璟柔一惊!
她不是!
她没有!
谁不知道,周怀晏的妻子是京城最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她的亲女儿如今年岁还小,她都有些可惜,若是被京城那些有意与英国公府结亲的世家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再说……
周璟柔又瞟了一眼屏风后,转过头来对顾盼说得情真意切:“干娘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关心你而已。”
若不是周璟柔如此明显的动作,顾盼也不会发现这屏风后恐怕有位“顺风耳”。
正好,她正愁找不到入口。
“干娘,您知道我的,生得愚笨,于男女之事更是一窍不通,要不是干娘您教我,我还真是不知道怀晏世子如此对我……”顾盼故意停顿一下,“只是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万万不敢肖想世子的。”
什么意思?
是在说就算怀晏世子喜欢她、想要纳她、她也不愿意吗?
“你……便是贵妾,你也不愿?”
“不愿。”
顾盼说得斩钉截铁,倒是让周璟柔和屏风后的嬷嬷们诧异。
她是个商户之女,周怀晏是绝无可能娶她的,最好的归宿便是贵妾。毕竟贵妾是有正经文书的,而国公府的贵妾,说不定还能当得上诰命夫人。
周璟柔诧异归诧异,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宽慰。
不枉费她教导她一场,倒是没有辜负她。
屏风后的嬷嬷们起先有些诧异,而后心里便有些酸溜溜的:怀晏世子出身高贵、文武双全又心悦于她,她竟然不愿?
直至回到周家,这群嬷嬷们还不知道,带回这样的消息,这门差事算是办好了,还是没有办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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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国公府周家。
英国公府的牌匾熠熠闪着金光,乃是当今圣上亲笔赐下,悬挂于大门处,代表周氏一族五世袭爵的荣耀。
但这不是周家最看重的,周家最看重的牌匾乃是二门上的金丝楠木匾额,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简简单单的“周”字。
匾额侧方的木头像是被什么不太锋利的利器割断,坑坑洼洼的,却丝毫不影响它的庄重,反而让整个院子显得更加古朴。
连鸟叫声都显得格外清脆。
被派去谢府的嬷嬷们自匾额下侧门而入,个个轻手轻脚,训练有素地噤声,
前院如此安静,必是世子在府。
直到穿过回廊,回到内院,众嬷嬷们方才松了口气。
而她们所在的院落,正是周怀晏祖母的院落——仁寿堂。
仁寿堂里面的老祖宗现下本应该是休息的,听说派去谢府的几个嬷嬷回来了竟也起了身,饶有兴致地问:“那名女子如何?”
为首的那位嬷嬷上前一步,恭敬地行了个礼,才回道:“回老夫人的话,我们在屏风后隔着一层瞧着,也觉得那女子姝色无双,可称得上艳绝京华。”
嬷嬷说完,周老妇人拍掌笑道:“好!好啊!我家怀晏也是生得钟灵毓秀,有这么个艳绝京华的人,方才能算配得上他!”
这……
堂下嬷嬷们听了老夫人的话,心中都不免打鼓,又碍于规矩,彼此之间不能交头接耳,只恨不得把手中的帕子搅碎了才好。
为首的嬷嬷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堂上,脸上的褶子都快皱道一起了,似乎有什么十分为难之事。
周老夫人是何许人也?
周氏老太君是也。
活到她这个岁数,大约可以叫一声“人精”了。
当下就知道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跷。
经她再三询问,这群嬷嬷们才支支吾吾地说:“这位顾姑娘……说是……说是就算是世子,她绝不愿意做妾。”
周老夫人往前探了探身子,问:“贵妾也不做?”
“贵妾也不做。”
“哈哈哈哈好啊!好!”谁知周老夫人听罢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笑道,“有趣!真是有趣!”
“祖母何事笑得如此开怀?”正笑着呢,说曹操曹操到,周怀晏走进仁寿堂,“今日天晴,原想着来给祖母请安,不料祖母竟有如此好的兴致。”
现在正是午间时分,整个周府谁人不知她午食后要小憩一会儿?
但周老夫人并没有拆穿,仍旧是慈眉善目地笑着道:“怀晏来啦?”
“给祖母请安。”
“快坐!今天怎么得空来祖母这了?”
“也该来给祖母请安了。”周怀晏落座在周老夫人堂下,眼睛正好扫到堂上的这些嬷嬷们,状似不经意地问,“这些嬷嬷们在这,可是有何事?”
周老妇人笑眯眯地让嬷嬷们都退下,与周怀晏闲聊:“怀晏何须理会我这里这些家长里短的事儿?你外边儿的事更重要。”
“祖母此言差矣,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周怀晏漫不经心。
祖孙俩机锋打得差不多,到底是祖母心疼孙子,漏了些话风:“可天下之大,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周怀晏满不在乎地笑了下,“祖母可还记得如今门前的护城河是怎么来的吗?”
古语有云:“行至平原莫问纵,只看水绕是真龙。”
周府地处京城之东,远眺西山,周府的老祖宗在修建时觉得此处真乃一块风水宝地,只是风水宝地如何能缺了水?
遂引城外知悉河的水过门,形成“知悉河绕宅如龙蟠,西山远望如虎踞。”①依山旁水之势。
说来也是奇了,大约那知悉河真有文脉,自举家搬入之后,周氏一族便如有文曲星下凡似的,代代才杰辈出。
据传,曾有皇帝认为,周家偷走了皇家的龙脉。
因此这几百年间才有皇朝几经颠覆,而以周氏为首的世族却休养生息,不断繁衍壮大。
“你的意思是……”周老夫人自然是知道门口护城河是怎么来的,只是她不知道,周怀晏对这位姑娘,竟已有如此大的执念吗?
“祖母,有志者,事竟成。”
乖乖,这句话是用在这里吗?
周老夫人的左边的眼皮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