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钟未期贴着楚秋池的耳垂低声笑,呼吸分散扑在耳坠上,寒冷的秋风与温热的气息混在一起吹得那枚坠子左右摇晃。
他知道楚秋池的性子,只要有主导权决定什么事情,都会权衡利弊后再做决断,打死不吃一点亏。
每次他们开赌局,最后也时常把赌注放在以后实现。
“行,我等着”钟未期有意对着楚秋池敏感的耳垂说话,看到那里泛起红晕满意笑笑。
随后就被楚秋池一巴掌推开,手掌离开嘴唇时,钟未期快速伸出舌尖挑弄。
“钟未期,你是不是皮痒”楚秋池转头盯着一脸餍足的人,抽出手帕擦干净掌心。
擦完后顺手将帕子丢给钟未期,丢下一句“洗干净等我回来”
随后便走到了对面。
钟未期的院子跟秋院的区别并不大,只是院子里少了棵木芙蓉花树,打开房门前方多了段台阶。
横在水池上的桥跟秋院的桥可谓是一模一样,工匠大抵是出自同一人。
楚秋池走过小桥,打断了云山和江泱不妙的气氛。
“云山,备马进宫”
虽说不用去朝会,但皇帝却还是召见了楚秋池。
在这个关头,被圣上传召进宫,大抵是去受罚的。
楚秋池并没有多怕,他知道圣上不会杀了自己,如今太子身边可用之人不多,太子虽说并没有排斥曾经的三皇子一党,但却并不像对钟,楚两家这么信任。
光是为了江山社稷这一点,圣上都会留自己一命。
但皮肉之苦,铁定是免不了的。
三皇子之事,朝内明面上风平浪静不知缘由,但私底下其实早就传遍。
皇帝丢了面子,总得有个发泄口。
而作为布下这局棋的人,楚秋池就是圣上认定的发泄对象。
“我去见太子”楚秋池扬声对着钟未期交代才放下心。
抬脚刚要走出院子,却听见身后有人靠近,脚步混乱,是过于心急导致的。
楚秋池的手臂被一扯,他整个人都被拉入了一个人的怀中。
还是今早看见的玄色大氅和纯白里衣,只是身上多了股淡淡的甜味。
是楚秋池给钟未期的饴糖。
楚秋池并没有告诉钟未期自己要进宫的事情,这人太聪明,若是知晓自己进宫,铁定能猜到整件事。
感觉到环住自己腰间的手几次想用力却又生生忍住,耳边的呼吸声急促,钟未期说话的声音比往常要低,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不是说不骗我吗”
楚秋池在听到这句问话后,身体一僵手脚冰冷,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云山放低脚步声走出院子,江泱和宋青壁也悄声走了出去。
到最后,院门处只剩他们二人。
“楚秋池,小孩子才说话不算话”
钟未期将人圈在怀中一刻都不敢松手,像是害怕怀中人突然离开。
大氅上的绳子被风吹起碰到了楚秋池的侧脸,在钟未期说完后,两个人谁都没再开口。
楚秋池觉得自己的心口里出现了一根突兀的长线,它与自己的心脏连在一起,上下动起来让心脏起伏越跳越快却又无法分离。
他因为这根长线变得难捱,明知下场惨烈还是固执的想要剪断长线,换来的无一例外,是更加用力加快的心跳。
钟未期猜到了楚秋池在跟自己对峙时的下意识逃避,又气又烦躁。
气的是楚秋池不管何时都想一个人扛着,烦的是自己太没用,帮不了也救不了楚秋池。
“别再骗我了,你不想我把你隔离在外,难道我就想吗,我也想陪你,想跟你一起扛,哪怕不能替你,但总比你把所有事情都憋在心里要好”
他想要楚秋池再多依赖自己一点,不要把自己当成从前的小孩子。
不要跟以前一样,什么事情都一个人硬抗,把他藏在身后,面对所有的困难又把自己关起来忍着痛,掩盖所有还要在他面前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如果真的无法阻止,他也想有知情的权利,有可以帮楚秋池疗愈伤口的资格。
而不是跟个傻子一样,什么都不知道放任楚秋池独自在屋内笨拙的上药。
钟未期很少会对一个人一次次的妥协放低身段,却总在楚秋池这里破例。
楚秋池能感觉到,钟未期这时候的状态跟自己之前知晓钟未期一个人去徐家时一样。
同样的手足无措,同样的害怕。
他自私的认为,将所有无关紧要的事情藏在心里,不告诉钟未期,让他自在的活着就是好事。
可在看见钟未期现在的样子,楚秋池不得不承认自己动摇了。
跟当初知晓钟未期对自己的心思时一样,看似保护对方的做法,钟未期是否需要,是否想要。
两个问题,两个选择,最后的答案都是,不。
自己想要钟未期对自己依赖坦诚,钟未期同样也想要。
但,坦诚的前提是,这件事情不会伤及对方性命。
他自认自己做不到将钟未期的性命置之度外,但在关乎性命以外的事情,楚秋池愿意试着改变。
楚秋池攥紧了钟未期大氅边缘的衣料,垫脚吻住了钟未期的唇。
“帮我备药,等我回来”
*
两人说话间,云山不止一次悄悄看向不远处的江泱。
自以为对方毫无察觉,一面觉得庆幸一面又觉得恼怒。
在看见楚秋池走出远门后,憋着一口气径直离开,没有跟江泱说一句话。
放在往常,楚秋池定能察觉出云山的心不在焉,但此刻他自己也刚刚迈出一步,完全没注意身边人。
上马时还差点踩空。
深觉自己再如此,等会儿绝对会出事,楚秋池强迫自己专心,将乱飞的思绪收回朝皇宫疾驰而去。
皇宫大门。
楚秋池将马匹交给云山,随后跟着侍卫走进宫内。
一路上遇到的宫人都埋头做自己手里的活,往日偷摸谈话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圣上生了大气。
收回打量周围的视线,楚秋池跟勤政殿前的卫公公打了个照面。
这位跟在圣上身边数年的老太监额头冒着冷汗,仔细看还能看见点血迹,面色凝重,衣袖上还沾着未干的茶水。
在看到楚秋池来了之后,卫公公赶忙迎上去还不忘嘱咐“楚大人,圣上如今在气头上,您进去可得小心着点,能服软就服软吧”
勤政殿的门被两边的太监打开,楚秋池听完卫公公的话对着他笑笑表示心中有数。
勤政殿跟以前每次来时一样,屋内供着足量的炭火,案牍上的男人提笔批示奏折。
一身龙袍,不怒自威。
楚秋池上前跪下行礼,范松充耳不闻,在批完手中奏折后抬头“卫谦,把剩下的奏折呈上来”
卫公公在心里叹口气,快速将最后的奏折放在了范松手边。
半个时辰后。
范松放下笔,终于看向弯腰俯首跪在殿内中央的楚秋池。
“不愧是给朕儿子挖了这么大坑的人,能屈能伸,跪在这里半个时辰竟未曾动一下”
虽是开了口,但还是并未叫楚秋池起身。
楚秋池知道,从自己踏进宫里的那一刻起,自己就得被刁难,心中倒没什么不甘。
“圣上乃天子,天子未曾免臣礼,臣便不得有违”
“好,好一个不得有违”范松合上奏折,招手让卫谦把人扶起“楚卿既如此尊君,那便去勤政殿前跪上两个时辰以表忠心”
“卫谦,保管好楚卿的大氅”
走出勤政殿,卫公公赶紧扶住了楚秋池,生怕人一个不稳从石阶上摔下去。
到殿外的平地后,楚秋池脱下大氅谢了卫公公的好意,随即又跪了下去。
现如今已经快入冬,燕都每逢这几天便降温极快。
楚秋池脱掉大氅后,那身金白衣衫压根抵不住彻骨的寒,跪在这里两个时辰,风寒是肯定要找上门了。
啧,又得吃死苦的药。
一个时辰后。
范松走出大殿看了眼楚秋池“臣子当身心坚定,宁折不屈,你们可得看好楚大人,别让他有丝毫懈怠”
“若是发现了,泼水也好,拳脚伺候也罢,朕概不追究”说完后,便又转身进了勤政殿。
最后的一个时辰,楚秋池的膝盖已经没了知觉,几次三番快要倒地。
可每次,在想到钟未期时又硬生生忍住。
不能再受伤,钟未期会生气。
两个时辰一到,卫公公抬脚过来把人扶起,又招呼小太监把大氅给楚秋池披上。
“楚大人,陛下说了,时辰一到您就自行离宫,我派人把您送出去,跪上这么久,可得好生养着啊”
楚秋池将大氅的绳子系好,从怀中拿出钱袋递给卫公公“公公且收下,在宫里当差不易,今日劳烦公公费心”
卫谦多次推脱,但最后始终拗不过楚秋池,只得将钱袋收下,招呼两个人把楚秋池扶走,临走前还给楚秋池塞了瓶药膏。
*
现下已经快到晚膳,楚秋池走出皇宫却没有看见云山。
对面停了辆马车,车厢旁的人在看见楚秋池后快步上前接过小太监手里的人。
钟未期给两位小太监塞了金银道谢后便将楚秋池打横抱起,也不管自己身上的伤有没有好全。
楚秋池不想说话,手勾住钟未期的脖子看他的脸。
钟未期又在怄气,楚秋池心里想着。
“钟未期,我不想吃药……”楚秋池将脑袋放在抱着自己的人颈间,低声说道。
他感觉到自己被放进了车厢,躺在钟未期的怀里。
马车动起来,钟未期将一个暖手炉放在楚秋池两手中,又拿出一颗饴糖给怀里的人喂进去。
“回去先养好身子,我们忍忍药味,好吗?”
钟未期,你真的很烦。
“知道了……好累,别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