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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人生如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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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鹭的卧房门扇大开着,凄风冷雨不住地往里灌去,好在躺在床上的人已经不会再因为寒冷而倍感痛苦了,凉透的面上带着一抹解脱的笑。

小白藤迈过门槛,一抹脸上雨水,稍微整理过自己的仪容后方走至床边,伸出手指去探祖母的鼻息。

白鹭平躺在床上,早没了呼吸,身上还穿着昨晚的衣裙,双手藏在宽大的袖中叠放在腹部,走得十分安详。

“祖母?”小白藤试探着唤了一声,马上他又使劲摇摇头,自言自语,“不对,不能叫祖母……应该叫婆婆,婆婆?”

不管他叫什么,逝去的人都不会再回应他了。

他茫然立在床边,眼泪汹涌滚落,他不信祖母死了,他不想哭的,可是眼泪怎么也刹不住。

死人的面容蜡黄晦暗,明显区别于活人,他努力瞪大朦胧的双目,试图寻找床上人与祖母的共同之处。

床上枯槁僵硬的死尸和他所熟悉的祖母不一样,一定是有人替换了祖母,带走了她!祖母那么好,肯定有世外高人出手带走她去治病了,等病好了,祖母一定就回来了……

兰花速度慢,刚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进门不等比划,先被小白藤一番责难:“刚才为什么不关门?不知道祖母受不得风?”

她歉疚地躬身行礼,小白藤却开始摇头,喃喃自语:“不对,这不是祖母,不是婆婆,不会怕风的……”

兰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将难过的孩儿搂进怀里,轻轻拍着他。

小白藤从她怀里挣扎出来,用力一擦脸上泪水,尽全力压下了心中翻腾的悲伤:“祖母什么时候去的?”

兰花比划:“老夫人突然来向我道别,要我照顾好你,我想拉住她不让她走,谁知那只是一场梦,我醒了正好鸡叫头遍,忙里忙慌过来,不想老夫人已经去了。”

小白藤不说话,心里一会想起昨天佯作无事的祖母,一会想起临别时祖母夸他是好孩子,从小到大与祖母相处的点点滴滴忽然间全涌入了脑海,每一个画面都是如此鲜活,令人痛彻心扉。

他哑声安抚自己:“祖母解脱了,终于不用再疼了……祖母不会再疼了,好得很。”

兰花压抑住悲伤,拧了帕子来为白鹭擦手和脸,她本想去取殓服,可是目光接触到白鹭身上的衣裙时,瞬间什么都懂了。

她比划道:“老夫人身上这件衣服是她为自己选好的殓服,她知道自己到时候了……早知她昨天……”

她比划不下去了,捂着脸哭成泪人。

原来祖母真的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陪自己过的中秋……

伤心到极处,小白藤的眼泪反而流不出了,一腔悲痛无处发泄,压抑得眼睛红得快要滴出血来,不死心地找着理由:“祖母怎么会知道自己到时候了?这身衣服她以前也穿过。赶紧换了殓服才是正经……”

他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因为他忽然懂了昨夜祖母提起拓金山是何意。

原来祖母真的是到时候了……真的是强撑着最后一口气陪自己过的中秋……

兰花不动,比划着给他解释:“老夫人这件衣裳是絮了棉花的绢衣,只有衣带没有扣子,袖子也长,还有莲花纹,差不多就是殓服的规制了。老夫人喜欢这件,就不要强行为她更衣了。”

小白藤原样伫立着,连眼睛都不带眨的,不知是听了还是没听,恰在此时,屋外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嘴里叫着师姐,正是黄双。

对上小白藤和兰花红肿的双眼,他瞬间明白了一切,扑到床边痛哭不已。

小白藤心中压抑,像一匹发疯的恶狼,逮谁咬谁:“你怎么知道祖母走了?!谁给你的信?!说!”

黄双瞬间收起眼泪,转身恭敬地向他行礼:“少爷有所不知,属下鸡鸣时分梦见了你陆婆婆,梦醒就赶紧过来了,谁成想还是晚了一步……”

梦里白鹭把他好一通敲打,让他照顾好少爷,不许动歪心思,音容笑貌真实到可怕,他醒后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那是梦。

小白藤怔愣在原地,失神了半晌才轻声呢喃:“祖母走了,然后呢?然后该怎么办?”

似是在问他们,又似是在问自己。

黄双冷静回答他:“你陆婆婆为自己准备寿材没有?先把她衣服换了装棺。依咱们的规矩,现在应该上报给大公子,送她回去入葬。不过身份在这,不停灵七天后下葬说不过去,属下去叫人来把灵堂布置了,停灵七天,然后下葬给外人看。现在天还不到冷的时候,尸身放不住,不如立刻让人暗地里往回运,过了头七埋一口空棺就是了。”

小白藤轻声吩咐:“祖母说了,拓金山背面风景很好,她喜欢。就埋在拓金山背面,不必回去。”

“那她的佩剑也该葬回……”

“我说葬在拓金山,你听不懂人话?!”小白藤周身戾气大盛,血红着眼剜了过去。

黄双如芒在背,犹如被野兽虎视眈眈地盯住,不由自主地就心里生出畏惧,唯唯诺诺地应了声,退下去叫人。

一会的功夫,由他手下八个人扮成的尸夫就上了门,在大门挂起白幡,然后简单布置好灵堂,把白鹭装棺抬过去停灵。他们一上门,兰花就借口更衣将小白藤带走了,没让他看到白鹭的身体被当做物件收进棺中的场面。

趁他们忙活,黄双飞快地写了一封书信,指了一人让他赶紧送到祝月沉手中,待到家里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不知从哪得了信的月绪才姗姗到来。

他今日穿了燕颔蓝的衣裳,颜色深得几近黑色,一下让他脱去了以往的孩子气,肃穆了许多。

小白藤刚换好素白的斩衰,正跟着兰花收捡房中白鹭的遗物,月绪看出他哭过,却不知如何安慰,干脆张开手臂一脸正经地走了过去:“来,螣弟,想哭就哭出来吧。”

小白藤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让他滚。

月绪尴尬地摸摸鼻子,退去门口守着,小白藤不搭理他,低头继续收拾白鹭的妆台。为了扮演好白家老夫人、小白藤祖母的角色,她特意置办了满满一匣子首饰,看到匣中她曾在除夕夜戴过的金钗,小白藤的眼里又蓄起了泪水。

那天自己为什么急着回去睡觉?为什么不多陪祖母看一会烟花?为什么要提去荒月宫来惹祖母忧心?

他越想越难过,抱着妆奁匣子背过身闷声哭泣,兰花见状强行合上了他手里的匣子,比划着表示去替他将匣子放进棺中,让白鹭到底下也有的用。

小白藤抱得愈发紧,说什么也不肯松手,平复了好一会,他才使劲压住泪水,将沉甸甸的匣子交到了兰花手里:“祖母并不爱这些富丽闲妆,这个嬷嬷拿走,权当留个念想……”

兰花立刻要把匣子还给他:“老夫人赏赐过我许多东西,这些首饰贵重,少爷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有祖母做给我的灯,足够了。”小白藤背着手不肯接,目光飘忽,不知该落在何处。

僵持了一会,兰花没法,只得答应暂时保管匣子,待他想要了随时再交还给他。小白藤漠然看着她手上的动作,黑如点漆的瞳仁空无一物,幽深得连光都照不进。

兰花倒出一杯茶水,硬按着他坐下,自己转身去整理白鹭的衣橱。

一件件暗色的衣裙被取出再被仔细叠好,堆放在桌子上,高高低低的,像外面厚重的乌云,小白藤伸手搭在云上,空洞的眼瞳又开始落雨。

衣橱内的衣物被清空,露出角落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这个木匣不似妆奁匣那样精致华美,普普通通的,连锁都没落。兰花不敢擅自做主,捧到小白藤面前问他的意思。

人都不在了,还有什么能不能看的?他抬手就掀开了盖子。

里面是厚厚一沓银票,新旧面值皆不一,显然是白鹭一生的积蓄,银票最上面还有一张字条,是她的手书——藤儿,好好照顾自己。

小白藤反手扣上匣盖,垂下头不再去看,大颗大颗的眼泪掉在身上,打湿了白惨惨的斩衰,透出里面衣裳愁云惨淡的墨色来。

兰花也看清了匣内的东西,跟着掩面痛哭。

月绪重新走近,递来一块手帕。

小白藤一把揪住他的袖子,血红的眼睛茫然挂泪,嘴上一个劲呢喃:“月绪,我没有祖母了……祖母不要我了……祖母不要我了……”

兰花听见小小孩儿的呢喃,哭得更厉害了,一屋子三个人,只有月绪情绪是稳定的,空出的手拿过帕子为小白藤擦脸。

给他擦干净脸,他也记起平日里听来的那些安慰人的话了,学着他们的腔调安抚道:“螣弟再这样哭下去,鹭前辈该走得不安心啦,她定然是希望你没了她也能好好生活的。”

小白藤想起字条上的留言,眼泪愈发止不住,月绪给他擦着脸,心里连连叹气,往日怎么没看出这小家伙这么能哭?

他被小白藤扯着袖子,动弹不得,只好朝兰花动动眉眼,轻声指使她:“还不赶紧收拾?不是出殡前要烧掉吗?”

兰花转身继续忙活,小白藤哭够了,也松开月绪的袖子起了身,帮着一起收拾,主仆二人每收拾一会就要哭上很久,东西本不多,却硬是拖到天黑才整理全。

除了装银票的匣子,还收拾出一大盒子药来,药瓶上没写标签,兰花比划了小白藤才知道,这是祖母生前一直服来镇痛的药。

镇痛的么……他倒出一丸放入口中,没用水送,就那么硬生生咽下了。兰花让这一举动吓到,慌忙要拍他背脊让他吐出来,却被他身形一晃,轻巧避开。

他抚了抚自己的心口,好像是没那么疼了……

遗物全部整理好,或被活着的人留起或预备烧掉,忙活了一天的两人有了空闲,心里不由又念起与白鹭之间的点滴。

兰花一直在收拣白鹭的遗物,一边收还要一边安慰小白藤,忙得不可开交,一干家务事自然都落到了黄双肩上,他估摸着他们也吃不下饭,打布置好灵堂就开始躲懒,睡到傍晚才慢悠悠地挽袖子烧火,煮了一锅甜粥,盛出一碗送去给小白藤。

小白藤正陷在失去最亲的人的悲痛中,不想吃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在黄双的一再坚持下,他终于气得挥手打翻了托盘,瓷勺和粥碗随托盘一起叮当掉下,泼脏了地面。

月绪起身挡住他视线中的狼籍,扭头笑眯眯道:“正好我也有些饿啦,沾沾少爷的光,劳霜前辈再端两碗来~”

黄双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藏起眼中阴翳,毕恭毕敬地下去了,待他走了,月绪才欠手欠脚地去摸小白藤的头:“螣弟不乖乖吃饭,鹭前辈知道了怕是要生气的~”

小白藤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我送你下去告状怎么样?!”

“咳……不逗你啦,晚上按规矩你要守灵的,什么都不吃当心晕过去。”

小白藤沉默不语,不过等黄双再端来粥时,他真的硬灌进去半碗。

往后几日,都是月绪陪伴在他身侧,白日他睡了,他就坐在门外靠在门扇上阖眼跟着眯一会;夜里他守灵,他便逗他说话,小小的孩儿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总熬不住疲惫睡过去,于是他还要替他续灵前的香火和灯油。

其实也没什么好续的,杀手孑然一身,哪来的香火要传承?可活着的人总要做些什么,以打发这令人窒息的漫漫长夜。

七日很快过去,再多的眼泪都哭干了,小白藤憔悴了许多,走起路来步伐都在发飘。

白鹭的棺材在拓金山后下了葬,按剑冢的规矩,坟前竖一块无字烂木为碑。

安葬好她,月绪等人也到了殉主的时候,他们像模像样地嘱咐小白藤几句话,行大礼辞别,然后用各自的剑自刎于白鹭坟前。

带着热气的鲜血从月绪颈上喷涌而出,有一滴溅到了小白藤脸上,温度高得像是要在那块皮肤上灼出一个洞来,他漠然抹去那一滴鲜红,冥迷空洞的心无力再去在意太多。

拓金山背面崎岖陡峭,鲜有人来,黄双懒得再挖坑埋他们,探过鼻息确认死透了,便从树上掰来几杈粗大的枝叶凑合盖住他们的身体,然后扯着小白藤回家去。

进了家门,他掏出一封信和一沓银票:“师姐的死大公子已经知晓了,派隐大人送了一封信和银钱来。少爷若是想,属下几个便护送少爷回剑冢去,那里到底是小姐的娘家,有亲人庇佑。”

小白藤拆开信,一目十行地看罢,面无表情地将信收进了袖中。

他心里很乱,这几日来的悲痛和压抑无处发泄,统统化为了杀戮欲望,他想杀人,想看见血流成河,想用长鞭深深勒进谁的脖颈来发泄心中恨意……

然而黄双不知他此刻的痛苦,还在诱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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