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生命中被我赋予特殊意义的一切,哪怕那是我的错觉,我的臆想。我也依旧相信,那是那一瞬间我得到的最特殊的情感反馈。
00.
「救命!!急!」
我刚完成一副插画的勾线,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准备拿起手机休息一会儿,就看见了宇内天满一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01.
我和宇内天满相识于大学的漫画社团,他擅长画故事,我喜欢画单幅插画,一来二去交流的多了就熟了。
我总是好奇宇内身上那股莫名的阳光气息是哪儿来的——他看上去真的很像青春动漫里的阴郁主角,最起码是自闭十年发疯六年最后用两年治愈一生的那种。后来一次闲聊里他告诉我,他上高中的时候是打排球的,来自乌野。
“乌野”这个名字对我来说陌生又熟悉,在枭谷上学的时候作为排球部经理的朋友早见拉着我去看过枭谷排球部和音驹的练习赛。
高三的时候小我一届的木兔光太郎和音驹的黑尾铁朗凑到一起聊天时就总会提到这个名字。我好奇时也问过他们,但这两个人只顾着研究战术和放狠话,一句半句的我根本理解不了他们这些排球脑袋的想法。
那时我就听到一段温柔但有些拘谨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
他说:“学姐,我来给你说吧。木兔前辈和黑尾前辈他们比较……”
比较什么?没听清。
但是好清秀的一张脸。
我记得朋友说他是一年级的二传,好像叫赤苇……
“啊,你是京治君吧。”
站在我面前的少年比我高了一截,却像是被我一句话就血脉压制了一样,本来准备好的说辞似乎是被我强行打断,他红着脸几乎失语。
没听到他说后面的话,又看到他的反应,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喊了什么。迟来的羞耻感这才涌上了我的心头,我连忙道:“啊抱歉抱歉!因为你们经理常常跟我夸你,所以不自觉就……”
哎呀,怎么脸更红了。
好清纯呀京治君。
留存在我记忆里的场景是我回头见到赤苇京治时他的样子:一场练习赛刚刚结束,他发尾被汗水浸湿,脸颊也挂着一两滴没擦干净的汗。顺着他的眼光看着远处休息的少年们,心里有一处好像被攥紧——这是什么感觉呢?不清楚。
我听到高高瘦瘦的少年说话时也有些微喘,咬字并没有那么清晰,但慢慢的,语气很温柔。他看着我的眼睛讲排球,讲IH,讲春高,讲枭谷排球部的大家共同的梦想。
我看见他身上有光,像夜行动物在白天振翅高飞,向世界宣告自己温柔的占领。
那边吵吵闹闹的一群男高中生扎堆走向给他们递水递毛巾的经理早见,而他留在我面前,用我这个外行听得懂的语言讲这几所学校之间关于排球的羁绊。
四周静寂无声,除了我的心。
我不记得他那天对我说了什么,但我记得那天接下来的练习赛这个人所有的样子——判断局面,传球,眼神明明还是温柔的,却能划破场上所有人用眼神织成的网。
话题结束,我刚要再继续找话题,想把他留在我面前,就听到一句:“赤苇,集合了!”
有人把我面前的人喊走了。
赤苇京治对我点了点头说了失陪,转过身向喊他的声音跑去,可我的视线无法移动。他也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眼神,蓦地停下又回了头。我看见他笑了。
我看着他勾起的嘴角,对他笑了。
我觉得他有点从这群人里脱颖而出。
02.
我人生中第一幅也是完成度最高的插画诞生在那个春天。
一只仓鸮在被太阳照得透亮的天空下飞行,伸展的翅膀被均匀铺撒给全世界的光撑起,给绿荫下的草地留下一方阴影。零散分布的树上的叶子也被照得几近反光,一缕缕光透过层叠的绿茵。前方的同伴在频频呼唤,他却舍不得加速向前。它一直回头,看着身后,像在看舍弃在原地的宝物。
不,其实他并未遗失任何东西,是我擅自给仓鸮的眼神赋予了意义。
当时的我每次闭上眼,眼前都会浮现赤苇京治回头温柔微笑的样子。
温柔得就像,初次见面的我,是他的宝物。
我高中生涯第一次见赤苇京治是在阳光明媚的初春,最后一次见到他也是那个初春。
春高后,作为经理的朋友和三年级的队员们一起引退,我也即将毕业,没了再去排球部的理由。
我把他画成了画,就这样和惊艳我的眼神暂时说了“永别”。
当时留存在我记忆里的赤苇京治和那副画一起,被刚毕业的我抱着试试的心态投给了某杂志。大概是猫头鹰保佑,稿子被采用了。有专门的编辑联系我,希望以后由我来负责他们文艺杂志的专栏插画。
后来听宇内前辈说他正在连载的漫画也是这家杂志的所属会社负责,我就放心地签了约,并和他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联系——直到某天,他告诉我他换了新编辑。
他说,那个编辑明明比他年纪小却总是一副面面俱到的样子,催起稿来温柔又难缠,居然能在他家门口的垃圾旁边一坐就是五个小时。消极心态明明可以打败所有人,但是对这个编辑也行不通。他特别会“消极退散法”,总会莫名其妙地就被他几句话激励起来画稿。
我说这人好像我高中认识的一个学弟。
——我们应该算认识吧,我想。
宇内天满说:“他叫赤苇京治,跟你一样是枭谷毕业的。”
那天明明没有风,也没有雨。但我心里的波澜却被这句顺口提起的话莫名地掀起。
03.
我和赤苇京治的重逢是在宇内第一篇漫画被腰斩,被迫提前结局的时候。
那天赶着交稿日前一天画完了当期所有插画的我悠哉悠哉地提着啤酒和零食,准备去看宇内前辈赶稿的狼狈模样,以报复他上次比我先画完就来我面前炫耀的恶劣行为。
我在门口看到了赤苇京治。
他好像还是那么高挑,依旧瘦瘦的,只是戴上了眼镜,穿着黑色风衣,比起高中时期的运动少年,现在已经有了十足的编辑派头。
他蹲坐在那里,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翻到的那一页异常眼熟:一个并不清晰的人影坐在桌边,他面前是一副巨大的窗户。新旧年交接的时刻,无数升腾的烟花把黑暗照亮,光和彩透过玻璃,照亮了人影面前满是纸张的桌面,绚丽的颜色也把散落的白色染得不再纯粹。一片冰冷,但孤独又温馨。
这幅画下面写了一行小字:“绘者:Shark”。
是我的画。
一张纸上印着的绚丽色彩在他双眸中倒影出淡淡的色彩,他的指尖在这片色彩上摩挲,仿佛要把烟花吸进指尖,让它们一点一点顺着血液流向心脏。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是赤苇京治在看我的画。还听见他轻轻地感叹,还带着温柔的笑:“还是一如既往的美啊……”
我按下内心的激动,走到他的面前,定住脚步,轻声地呼唤他:“京治君?”
沉浸在色彩世界里的赤苇猛地抬起头,带着一丝惊讶和不可置信。眼睛里是久别的迷恋和我不曾想象的欣喜。
“……前辈?”
他带着迟疑和犹豫,喊了我的名字。
明明只见过一次,那次我甚至都没有自我介绍,怎么过了这么久他还记得我叫什么。
心里因为那次回眸而埋下的种子终于得到了破土的机会,意外降临的光和水都是天神的馈赠,它疯狂地吸收着它们,在顷刻间长到惊人的高度。
我有些惊讶地答他的话:“原来京治君还记得我的名字吗?明明只见过一次。”
他看着我的眼睛笑了笑,说:“后来有见过学姐陪早见前辈来看我们的比赛,只是一直没敢搭话,怕学姐不记得我。”
我怎么会不记得,赤苇京治。
我心里那只,划破阳光的仓鸮。
“在看这本杂志吗?”我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选择把问题抛向他刚刚的沉迷。
“啊,是的。”
赤苇弯了弯眼睛,继续说:“我第一次看这本杂志的时候是大学三年级,翻开第一部分就看到了一副关于仓鸮的插画。真的非常非常美丽。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那幅画的时候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不,没什么。”
赤苇京治顿了顿,把杂志递到我面前,指着我的画下的那一行小字:“后来我发现,我喜欢的画几乎都是这位老师画的,所以一直在订阅。”
“那京治君最喜欢的画是哪幅呀?”
我又跨了一小步,凑近到他面前,心跳得很快,脑子也有些不清醒。久别的欣喜在前,意外的惊喜在后,我还是想知道他的回答。
京治君明明温柔又容易害羞,为什么这次面对我唐突的一步,没有后退呢?
他说:“是划破阳光的仓鸮。
“它的眼神,就像遗留了什么宝物一样。”
我从赤苇京治口中,听到了我擅自赋予的意义。
听到门外有了交谈声,抗拒赤苇京治进门的宇内天满破天荒地打开了门——大概是好奇心压过了赶稿的恐惧。
他看见提着啤酒和零食的我,脸上的好奇转为心痛和失望:“Shark讨厌鬼你来了啊。”
他怎么喊我的笔名,我心里一惊,掉马的心虚情绪让我没扭头看赤苇的表情,只是僵硬地对宇内点点头:“前辈你没画完吧,我来嘲笑你。”
他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拖着半死不活的身体祈求死死盯着他的编辑:“赤苇,这可是Shark,你们都是枭谷毕业的吧,可以聊聊哦——”
太明显了,我都听懂了,这不就是拿准了赤苇喜欢我的画而转移话题。
我看着赤苇为难的表情,把宇内推进屋里催他画画,转头继续跟赤苇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那一眼就是因为你的回头,京治君。”
说完就后悔了,感觉自己此生积攒的所有的自尊和谨慎都在这一刻抛洒殆尽了。
怎么离开的宇内前辈家门口的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在我家楼下,送我回家的赤苇京治几次开口,和我交换了联系方式。我手指在键盘的几个字母上虚晃了一圈,最后郑重地在备注栏打下一个词组:弯眼仓鸮。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直联系,话题往往是赤苇先递过来,我再抛回去。
有的时候他会夸新一期杂志上刊载的我的插画,我跟他讲我构思的过程和灵感;有的时候会约我去看V联盟的排球比赛,木兔看见我们俩一起来还会咋咋呼呼地和队友介绍说这是他的学姐和学弟。我的稿子提前完成的时候,我也会帮他催宇内前辈画图,宇内天满在这时就会变成宇内不满,他无言以对地举起笔,边画边骂。
也许是看多了赤苇京治因为宇内天满头疼的样子,爱卡死线交稿的我在画图时有了莫名其妙的动力,总会准时甚至提前交图。听说在这之后我的编辑感谢了赤苇好多次。
周末的时候,我会问赤苇能不能我去采风。
采风时画的画我全部都不敢让赤苇看。
我笔下画的是在绿荫下抬头看风吹动树叶,眼睛被光照得浅淡的他,是在海边举着烟花对我温柔笑着的他,是在花田里帮我拍照,脸上红红的却一直夸我的他……是在我心里永远高飞,却一直回头看我的他。
全都是他。
04.
「拜托了!!!」手机再次跳出Line的提示,宇内前辈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能发来这么多感叹号,肯定是赤苇京治又坐他家门口的走廊上催他交稿了。我想象了一下一米八多的京治可怜兮兮地蹲坐在宇内家门口的可怜样子,羡慕的情绪攀上了高峰。
宇内天满,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想回复他了。
「不要已读不回啊,拜托!求你来劝劝赤苇吧,他就算在门口住着我也不能在半个小时之内画完最新话的,绝对不可能!」
这人这么说绝对是还没开始动笔,我们京治在走廊呆着中暑怎么办!
我回了一个流汗无语的表情包,发了一句:「等我存个线稿。」
我把数位屏上的线稿保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思忖着下次一定要宇内前辈请我和赤苇吃饭。
05.
我和赤苇重逢后的第二年,早见邀请我去当她婚礼的伴娘,我欣然应允,并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