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睫毛上下碰了碰,轻轻的,生怕惊动身下人。
锦泗呆滞了,当言淮睁开眼,视线相对时,她感觉自己脑中一片空白,听不进屋下的声音,也看不清面前的人。
言淮见状微微起身,相贴的薄唇离开,回到锦泗的目光中,透出与冷淡面容不相符的殷红。
“阿泗……抱歉,吓到你了。”言淮轻微蹙了蹙眉。
锦泗因他这一句道歉清醒了过来,顺着他起身的动作撑起上半身,手掌在触及底下细软时顿了顿,低头看去,突然喃喃道:“稻草……”
言淮:“什么?”
锦泗拔起其中一根稻草,伸到二人之间,缓语道:“我在想,稻草人为何是阵法的本源?”
“稻草人是他们二人相见之物,此阵既是小百怨气所聚,本源如此也不奇怪。”
“这倒也是,”锦泗托着下巴,手指不经意触到嘴角,疑惑道:“那村长口中那位长老,又是因何将秘籍封印在阵法下,他知不知道小百的怨气所在呢?”
言淮视线触及到锦泗手指所停留的位置,想起什么,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瞥开,顿顿道:“应当是不知道的吧?不然小百也会被封印住。”
锦泗还在思考,一抬头看到言淮不自在的表情,不明所以,直到她发现言淮微红的耳尖,一个猜测隐隐浮现,不过还没彻底浮出水面,就被屋下无法忽略的声响打断了。
“你们究竟想如何?!”大娘崩溃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是老雷急急忙忙的解释,“我们只是想调查,绝无恶意。”
“老头子跟你们去了一遭,回来就这幅样子!”大娘指着缩在床角的阿爷,龇牙咧嘴恨恨喊道:“你们作何解释?”
再术看着一向和善的大娘一夜之间被逼成这幅样子,一向伶俐的口才都施展不出来,他不忍心,说到底,这祥和的村子如今变得人心惶惶,他们有着极大的原因。
“阿娘,阿爷是应激反应,只要稍作休息,便会没事的,您不必太过忧心。”
大娘见是锦泗回来,缓缓放下心,但还是有些不满,“小四,你们要调查案件,能不能别惊扰村里人?我们是无所谓,但村民们可不信你们呐。”
面色忧愁,似乎是真的在担心他们。
锦泗心里有些过不去,握起大娘布满褶皱的手,“阿娘,这事没有表面这么简单,我答应你,一定会保证大家的安全,也麻烦你们,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好吗?”
大娘看着锦泗,叹了口气,“好,看在你为我扮演小花的份上。”
说到这,锦泗才想起有一事要问大娘。
“阿娘,这话本,当初是谁提出作的?”
大娘走去床角,拍了拍阿爷瑟缩的肩膀,安抚了会儿,阿爷见她精神便松懈了点,被她扶去床上,安静躺下。做完这些,她才得空回忆了一下,“应该是我提出来的。”
言淮挑了挑眉,问道:“阿娘,您是如何想出这个故事的?”
“怎么,觉得这故事很好?”大娘戏谑地笑道。
在大娘的话本里,小花和小百在相恋时便结束了,后面灭村,是锦泗和言淮,晕去后看到的,所以在大娘的记忆中,二人的结局,是相当美好的。
锦泗一开始也在想,倘若没有天泽人灭村,想必二人,真的会有个善果。
“这故事,很好。所以好奇阿娘是怎么想出来的?”锦泗笑眯眯的。
大娘被夸了一下,爽朗地笑道:“哎呀,其实也没那么好啦,这故事是我很多年前梦到的,只有些许片段,我想了想,和姐妹们给它补上的,”说到这,她表情有些凝固起来,“但写完后,我总觉得缺了什么,说不上来……”
刻进骨子里的悲痛,大抵是失忆,也无法忘却的。
锦泗没说什么,招呼了大娘去休息,等看着大娘熄灯躺下后,才轻手轻脚地出来,轻轻掩上木门。
“这案子,我们得速战速决了。”一出木门,锦泗便收了方才温煦的神情,严肃起来。
言淮看着乌黑的小木屋,思索道:“眼下只能从那个法阵入手了,小百怨气散去后,那个法阵应该能开了。”
“是时候看看所谓的秘密之门了。”
“老大,别忘了带上我们啊!”
“开玩笑,老大办案怎么可能不带我们?”霍外呈对再术的行为表示嫌弃。
正打算跟着言淮去办案的锦泗:……
高尽撒撒手晃悠悠走来,不屑道:“你们老大,说不定早就忘了你们了,还眼巴巴地上去舔。”
再术瞪了他一眼,“老大,你来收拾他,告诉他真相。”
锦泗抿了抿嘴,“真相就是……我在等你们。”
“听到没?”再术插着兜,得意地朝高尽挑了挑眉梢,“你才舔呢?”
霍外呈疑惑道:“他会舔老大?”
“当然,我发现他老是走在老大前面,就是想吸引老大注意。”再术笑着说,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老雷跟着他们往深林走,闻言道:“这算什么。”
再术双手勾着,对着自己的眼睛指了一下,又对着走在前面恰好回过头的高尽指了一下,一副我在盯着你的样子。
高尽神色恹恹,兴致不高,无视般转回头去。
锦泗被围在几人中间走着,哭笑不得。
“那片怎么了?”走在最前面的高尽惊呼出声。
众人往前走几步,放眼望去,深林中的某处泛着冲破天际似的红光,扎眼得很。
“那个位置是……”言淮看向锦泗,与她视线相交,两人下一秒便往那处跑去。
“诶,老大!”再术喊了声,发现制止不了,就连高尽也冲过去了,在原地哎了声,便跟着跑去,“万一那有危险呢……”
清朗的少年音在深林中幽幽回响,几人被这红光所吸引,忽略了跟在他们身后的一道脚步声,和那双在黑夜中隐隐泛着绿光的眼睛。
言淮最先跑到,率先看到那个石台鲜血淋漓,忙伸手将紧随其后的锦泗眼睛捂住,低声道:“都是血,别看了。”
锦泗乍然一下被挡住视线,本来还冒出些火气,但想到这个人是言淮,冷静下来,没多挣扎,只说:“我见过的大场面,比你多了去了。”
见言淮没动,她冷冷道:“松手。”
言淮纠结了会儿,最后还是缓缓放下了手,边放边说:“可能会有点吓人,做好心理准备。”
锦泗缓缓睁开眼,即便她预料到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但眼前的画面乍一出现,还是有些令人震惊。
石台的台面被血迹模糊了纹理,盛不下的血顺着凹陷处从台面边缘流下,在石台边竖着一条条血线,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味,不仅如此,四周的树干上都沾满了鲜血。
锦泗看了眼树干上喷溅状的血,拧起眉,“这些血是从哪来的?”
高尽闻了闻,“这么高的浓度,这血应该是现成的了。”
“可是今晚没有人死亡啊……难道是村民?”
对了,他们送完村长,便直奔而来,阿娘说不要惊扰村民,所以他们下意识地没有去观察村民的屋子。
言淮低声道:“怕是这里,有第七个外人。”
“有没有可能是某个村民下的手?”老雷赶上来,听完他们的讨论,猜测道。
“这手段怕是非常人可比,若是普通村民……”言淮沉声道。
“便是蛰伏已久,有备而来。”锦泗说出口,看向石台。
再术和霍外呈两个人赶来,看到现场就吓得一怔,被老雷拍了一下肩膀才回过神来。
“怎么这么晚?”
“哎呦,”提起这个,再术可就有话说了,“我们跟着你们跑来,路上突然被一根藤条绊了一跤,爬起来就没看见你们身影了,我和小霍顺着红光摸过来的。”
霍外呈用手肘戳了戳他,“你才小。”
锦泗自动忽略他们日常的打闹,“藤条?我白日可从未见过这树林里还有这植物,你当真没看错?”
再术从怀中拿出那根碍事的藤条,“应该是吧,我还特地把它带来了呢。”
言淮凑近看了看,“确实是。”
“看来,当真有人在搞鬼。”锦泗笑了声,走到石台边,“这底下的封印,怕是已经被打开了。”
“我们是,被人捷足先登了?”再术愣愣道。
高尽拍了下他的头,“你才反应过来,怎么进的官府?”
再术撑着腰,丝毫不妥协,“当然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呗,怎样?论资历,你还得叫我一句师哥呢,快叫。”
高尽推开他,本来今日心情就不好了,见他泼皮便更加烦躁,“滚滚滚。”
“你才要滚,你全家都要啊啊啊!”
高尽不耐烦地转过头看去,“叫什么,你怎么这么能闹腾?难怪霍外呈受不了你。”
咦,没人?
高尽叫住前方的霍外呈,“再术人呢?”
“不知道啊,方才不是还和你一起的吗?”霍外呈挠挠头,他方才一直在注意老大和言淮的动静,没空管再术。
高尽深思了会儿,“噢”了声,恍然大悟,喊道:“你别藏了,大半夜的,这不好玩。”
无人回应。
“嗯?”锦泗听到动静回过头,“怎么了?”
高尽四处看了看,确定锦泗是在看自己,啧了声,“再术好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