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吻最后还是没有落下来。
雷声和雨声在接近,静谧的空间里都是两人交织的呼吸声。但雍乾雨整个人还是被抵上了墙,好巧不巧,头顶上的灯的开关被压在了身后。
只听啪嗒一声,黑暗降临。眼前人的身影模糊,只剩下一双翠色的眸子。
雍乾雨的呼吸瞬间变重,被握住的双手试图挣脱,却被提早预判,又被官衍的手捉了回来,放在两人之间
“怕了?”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混合着雷声,震进心底。夏日的暴雨天是格外凉快的,雍乾雨从小就很喜欢——世间一切事物都会被雨水冲刷,不再那么灰扑扑,被炙热的太阳烤弯了腰的树木也不再那么暗淡。
蓬勃的生命力再次展现,新生的泥土味儿是这七月末里最美好的味道。
只是这方寸之地,狭窄的空间把周遭的温度挤得高到不能再高,身体贴着身体,却仍然有一丝呼吸的空间。
“那……那咋了?”尽力维持着话语中的平静,但他的耳朵其实早就出卖了他——陷入黑暗的不多时后,他的内心早就慌乱,呼吸也显得局促,硕大的汗珠滴滴落下,过高的体温让他的眼前开始浮现回忆。
“雍乾雨?”官衍再次出声,轻轻扯了扯被雍乾雨攥得过分的手掌,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安稳,似乎在试图让怀抱里的人找到一个支撑点。
“看着我,别怕,”翠绿色的眸子在黑暗中亮的过分,竟隐隐像某种野生野生动物的眼睛。放开了一只手,轻轻捏住面前人的下巴,强迫他不再把头低下去,“你始终是要面对的。”
雍乾雨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害怕黑暗。在高中,在大学,每晚睡觉时他都会让室友给窗帘留个小口。只有当丝丝光亮照在脸上时,他才能觉得安心。
安心么?
雍乾雨的手在颤抖,无意识的吞咽着口水。面前人的眸子似乎有种魔力,不知是不是他很喜欢的缘故,每次看向他时,都带着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
片刻里,这方天地里,只有两双相视着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捏住下巴的手离开,四目相对仍在持续。被迫撞进怀抱的瞬间,雍乾雨对那双眼眸竟然依依不舍。
翠绿色的眸子像夏日里看久了太阳,活灵活现的依然出现在眼帘里。
“我看不到你眼睛了。”手上传来一股力道,被官衍牵住带到了一旁的床旁,随后紧紧挨着,双双坐下。
床的旁边就是窗户,直到难得的不再在黑暗里感到恐惧,雍乾雨这才惊讶的发现,原来黑暗里,不只有黑暗——窗外孤独的路灯仍在坚守,暖色的光透过层层雨幕撒了进来。
黑暗里,有一丝光亮。
雍乾雨觉得自己的内心在这一刻割裂成两个小人,一个是过去里身处黑暗的他,只能抱紧自己在黑暗里蜷缩着,透过双手间的丝丝缝隙,局促不安的望着那扇透不出光的门。
他很怕,但没有人会来救他——方筝和雍卫不会是那个来就他的角色。
因为小时候愿意来救他的人已经醒不过来了。
而另一个小人拿着把刀,直直划破了黑暗,像那双绿色的眸子,又或者是路灯的光,不讲理的闯入了黑暗,划破了它。
这次,他不会再被黑暗所困了。
“还怕吗?”
“还怕……”
“嗯?”光听这语气,就知道这家伙肯定又使用了开挂般的读心术。翠绿色眸子突然凑近,雍乾雨把手从官衍的掌控里挣脱,把人推了回去。
“你凑那么近干什么?离我远点儿。”
“雍乾雨。”官衍轻笑了声,“安慰完了就把人晾在一旁了是吧,用完就扔?”
“白眼狼。”
呵。那咋了?
“行,那我走了。”话毕,这人就直接迈着步子到了门口,抬手,就是准备开门的动作。
“诶不是,你……”身边的人说走就走,雍乾雨一时没反应过来,只留下凉席上的余温。
就这么走了?
只不过是一瞬呼吸的时间,方才被忽视的黑暗骤然袭来,刺痛着他的眼睛,霸道的占据着他的注意力。又像一团黑雾,裹紧他全身,让他不得动弹,呼吸急促。
等等!别走……
雍乾雨用力抓紧了凉席下的床单,似乎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门已经被打开,这人整完迈步向外走,雍乾雨脑子浑浑噩噩,不经过思考的说了句:
“你不是说……你不会再离开了吗?”
门前那人似乎早有准备,倏然转身,将门轻轻合上,朝着雍乾雨走来。
再次跌落温暖的怀抱,这个夏雨夜的凉意再也侵蚀不了他。两只手有自主意识似的,抬了起来就搭到了腰上,脑袋紧紧埋在了腰部。
“我说了我不走。”脑后的头发被轻轻顺着,是沉稳有力的手在安慰着他。
从离开到回来似乎只是片刻。
但这段路,他们都走了十一年。
没去管他们在这屋里待了太久,外面的人是否会察觉——反正只是个梦中梦,雍乾雨这样想,就当做给自己造了个美梦吧。
幸好这张小时候的床是方筝估摸着他以后能长多高买的,两人侧躺下,也只是稍微挤了点儿。
多的话雍乾雨现在说不出来,缩在床里面,任由官衍的手抱住他的腰,传递暖意。
似乎……在脱敏黑暗这件事上,还是得有人陪伴。
晨光熹微时,日光照在雍乾雨的眼皮上,把他弄醒。无意识的翻了个身,手搭在床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下子坐了起来,脑袋晕着的,眼睛也睁不开。只能揉着眼睛,自言自语:“官衍那家伙跑哪里去了……?”
窗外的光似乎越来越亮,只能用手挡住。可想要再睁眼时,从手指间露出的光却让他不得不眯起了眼睛。
光充斥了整个房间,小小一方天地里,都是温暖的颜色——暖黄色的。
熟悉的白色占据空间,但也只是一秒,下一瞬,仿佛从恒古那方传来,浸入水中。
“雍乾雨?”
听见熟悉的声音,雍乾雨再次睁开了眼。冲在最前面的是触觉,右脸抵在了某个物体上。
睁开眼,还是陈望津的办公室——只不过关了灯,显得灰沉沉,莫名生出孤寂。
“醒了?”余光瞥见了自己靠着的是什么,雍乾雨觉得继续躺着也挺好,依着这个姿势,耷拉着眼皮,支吾了一声。
“我还说你跑去哪儿了……”
“嗯。然后?”
“没然后了。”
官衍碰了碰他,心有灵犀似的,下一秒抽出肩膀后,雍乾雨又靠在了沙发背上,懒懒散散,没骨头似的。
“你是在梦中梦世界里没睡好?”
“啧。其实睡的挺不错的……”
没睡好的应该他才对。官衍心道了一声。
这家伙从小睡觉就不正经,就喜欢把腿卷着睡,半夜里直接踹了他一脚,把他直接从梦里疼醒了过来。
脚劲儿真大……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下午三点,他们已经在陈望津的办公室呆了快有三个小时。
雍乾雨起身伸了个懒腰,打着哈切往门的方向走去,身体随意一转向着另一侧的电梯走去同官衍一同来到了三楼。
角落里的病房里,白浦把床升了起来,靠在上面无所事事的盯着天花板,眼睛也不眨,把推开门的雍乾雨吓了一跳,还以为他怎么了。
“今儿看来还这样。”进到病房里,走到离白浦稍近一点儿的地方,微叹了口气下了定论。
这人头顶上一簇桀骜不驯的毛翘着,偏偏还是缕蓝色挑染的,显得好笑又可怜。
官衍立在门口,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病房里的两人。
那簇蓝色的毛被嘴巴里吹出的风一撞,直直立了起来,失去推力后又焉了下来,也还是翘着。
“这么多天了,好玩吗?”在沙发上睡了个半个下午,尽管睡的挺好的但迟到的起床气还是来了,趁着脑袋发昏不必考虑有的没的那些时,雍乾雨开了口:
“你说你想找回第一人格,你爱他,但是你就在这个病房一天呆着,能找回来?”
“想浪费你家的钱就直说。”
白浦停止了吹气,但眼神依然注视着天花板,像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雍乾雨觉得烦躁,眉头一皱,继续说了下去:“老实说我不太懂你你爱上自己的原本人格是怎么一回事,我也没谈过恋爱,但是……”
“我想你应该懂,你爱的那个‘他’回来了,你就不见了,懂吗?”
窗户被关得紧,房间里只剩静谧。雍乾雨说过的话砸在地上,蓝色的地面如同一汪湖水,惊起阵阵涟漪。
“我知道,但是我要。”几天过去,这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尽管如此,雍乾雨却还是没忍住用手扶额,长叹了口气。
这人不管怎么样,骨子的里的那股傲劲,根本不是能劝得动的。
“我最近做了个梦,梦里有你们,还有个人,他和我说,他能帮我找回‘他’。”
视线斜斜看过来,白浦脸上又勾起一丝笑:“用不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