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晃又是两个春天过去了。
这两年小姐还是老样子,看看书、喝喝茶,有时偷偷饮上几杯;京城各家的故事纷纷绕绕,明家却无甚变化。
小姐的生辰在八月,已是将笄之年,夫人不许小姐随意外出,倒经常让我出门帮小姐采买、跑腿送信。
送的最多的信,便是靖王爷的了。
小姐说靖王爷如今可是京城的“钻石王老五”,不会那么早早步入婚姻断送自由身的,只是不知道最终是哪家的名门贵女收了花心王爷的心。
我笑小姐,等明年自己嫁了人,再去操心王爷的婚事也不迟。
听罢小姐吓得从床上“垂死病中惊坐起”,冲我呸呸呸了三声,还说自己绝不嫁人。
为了表明自己不嫁人的决心,小姐甚至趁着月黑风高挖出了明老爷在小姐出生那年埋下的女儿红,用井水将坛中陈酿掉了包再埋了回去。
小姐说留着这酒慢慢喝,以庆祝自己的自由。
王爷还是三不五时地来明府探望,有时帮忙带来少爷的家书,有时打着帮少爷忙的旗号给小姐送各种小玩意。
少爷这两年只回京过一次,还是借着述职回府待了两日。西北风沙粗粝,肤色渐深的少爷面容也变得深邃,多了些成熟气概。
临别时夫人提及少爷的婚事,遗憾京中的世家们不愿女儿随夫嫁去西北,少爷回说大丈夫当先建功立业再图妻室,母亲不必为儿子担忧。
我看着大少爷,心想不知道是谁家女儿日后有幸嫁少爷为妻……
小姐看看我又看看少爷,晚饭毕忙不迭拉我回房,很认真严肃地问我是不是心悦她兄长?
我被小姐吓到了,红着脸辩白说绝对没有,我只是觉得少爷是个顶好顶好的男子,我从没有想过能被少爷收房……
听罢小姐沉默了,叹了口气说那就好,她不想我兜兜转转十几年又去做了别人的小老婆受苦,还说若是我想嫁人,她一定做主给我寻个好亲事。
我只觉着奇怪,天天喊着不嫁人的小姐竟然会主动给人做媒?
我叫小姐放心,说小姐如果可以不嫁人,那我小萍也可以,以后我就一直陪着小姐,小姐去哪儿我就跟去哪儿。
小姐反骂我怎么还是和咸鱼一样,连梦想都没有。
可是小姐啊,实现不了的梦,和空想有什么区别呢?
十
入了夏,小姐突然变得沉默了,既不让我满京城给她找新鲜吃食了,也不再闹着看新出的话本了,就连少爷寄来的家信都放着不第一时间拆开看了。问她哪里不舒服也只说没事,莫非是许嫁之年将近,小姐怕了?
靖王爷一连来了几次,小姐都推脱不见,我又寻思难道小姐和王爷吵架了?
可若是吵架了,我竟然不知?
就连王爷都摸不着头脑,私下里找过我问为何小姐突然不理他,我真想白王爷一句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我安慰王爷,也许因为小姐畏热,今年京城酷暑难耐,小姐不愿动弹,等到了秋天没准就能好。。
我胡乱应付王爷的话,没想到他竟然当了真,连着几日王爷命人从冰窖运冰到明府,说让我镇些果子、浆水给小姐解暑,还嘱咐我小姐贪凉别冻着了。
一时我竟分不清到底伺候人的是我还是他……
小姐午后初醒,看着一屋子的冰块,终于是被王爷逗笑了。
小姐和王爷彻底和好还是多亏了大少爷。
有一日,王爷神秘兮兮地找到小姐,说有个关于少爷的大秘密要和她分享。
只见王爷拿出少爷的信,上面有诗一首:
边尘漫卷骅骝疾,策马驱云红妆来。
剑魄忽沾桃李色,春风已度玉门回。
小姐把这句诗重复念了好几遍,一脸震惊地问王爷,问难道自家兄长如今老铁树开了花不成?
王爷被小姐逗笑了,说长弦比自己还小上一岁,怎么就成了老铁树?
小姐又重看了两遍信,确实是少爷笔记没错,便扶额询问王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爷也不卖关子,只清了清嗓子便说故事:
话说长弦到了边城后日子过得清苦,就一心扑在任也不喜结交朋党,总是独来独往。
除了兰州本地,长弦还时不时在边境几城之间跑腿视察。
一日他骑着马穿行大漠,路遇沙盗,对方也不顾他是朝廷命官非要劫他的马匹行李。
就在危急时刻,只见一红衣女子从远处策马而来,带着几个弟兄从天而降,赶跑了盗匪,得知长弦的身份后还主动请缨护送他回兰州…….
也就是那日得救回府后,大少爷便写了这首诗,寄给了王爷。
小姐说,合着这是个美人救英雄的故事啊?王爷不置可否,说那位小姐原是兰州城一崔姓商户的独女,见自家商队在西北送货路上常被沙盗洗劫,便带领了几个会功夫的伙计组成护卫小队。平时除了护送自家商队,有时也骑马巡游四方,也算是护卫一方的女英雄了。
小姐感慨不已,说自家兄长一辈子勤勤恳恳读书,哪儿见过这样飒爽的姑娘,可不得被迷得五迷三道……
不等王爷震惊于小姐的用词,小姐又问起那崔家小姐如何如何,是否也喜欢自己兄长?
王爷说应该也是喜欢的。说少爷还在信上说如若事情顺利,只待下次回京便会和父母商议向崔家求亲之事,让小姐先不要声张。
王爷还向小姐保证,自己已经找人打听清楚了,这崔家富甲一方,又时常回馈乡里,每遇灾年都会主动联系官府赈灾,在西北也是有名望的人家。
小姐笑着问王爷,是否自己兄长与崔家结亲之后,在西北的仕途发展也会顺遂很多?
王爷笑了笑,说崔家若能讨个中了举的官员女婿,那才是真的大有裨益呢。
于是小姐得出结论,在现阶段,大少爷的这门亲事若是结成,对明崔两家来说都是利大于弊的。
我问小姐,那弊端是什么呢?
小姐回说我朝虽然鼓励民间经贸互市,但主流官场风气还是看不上商贾出身,政策上也不允许商籍之子参加科举。
若是崔小姐能与兄长成婚,未来的子女变可到京中进学,远比留在西北更有前途。
说到这儿,小姐又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神情来,说婚姻嘛不就是那点事儿?
无非是你家出钱我家出力,我图你的财力、你图我诗书世家的声明,都是生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