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少夫人要临盆了，少爷却外出未归，明府上下急成一团。

小姐肉眼可见地慌乱，未出阁的姑娘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我一边安慰小姐，一边是不是走进产房询问少夫人的进展。

小姐如今的身份是韩少爷，自然是进不去产房的。

等了半日也不见孩子出生，小姐被少夫人的叫声吓到，问我：“小萍，你是可见过夫人生孩子的？似乎你一点都不慌乱。”

我回复说是的，我以前住在扬州乡下的时候，曾经见过我阿娘生我弟弟。

小姐说我从来没提过这些事，还问我生产顺不顺利。

我看着小姐，摇了摇头。小姐大概猜到了几分，便主动过来拉我的手，似乎想安慰曾经年幼的我。

时间一分一厘地过去，少夫人仍未成功生产。小姐坐不住了，冲到崔家请的大夫面前询问怎么回事，大夫也难掩慌乱只说少夫人是初次生产的关系才格外艰难些，以后就好了......

小姐指着他鼻子骂，说谁问以后了自己只问这回，问自己嫂嫂究竟怎么样了，孩子何时才能生下。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姐对陌生人发这么大脾气，以往小姐哪怕在家人面前爱耍小性子，但是对外人还是礼数周到的，也从不苛责下人。

我走过去拉住小姐，先帮她平复心情。

没过多久大夫从产房出来，告诉众人少夫人怕是难产了，如今孩子怕是卡主了生不出来......再这样下去怕是母子都危险，不如哪位赶紧去请明大人回来？看危机时刻究竟是保大还是保小......

没等话说话，刚平复心情的小姐直接上去踹了大夫一脚。

“说什么屁话！什么保大保小？说的是人话吗！”眼见小姐撸起袖子还准备大打出手，我赶紧上前保住小姐后退，示意常和赶紧把大夫扶起来。

“你个庸医，赶紧回去照顾我嫂嫂！我嫂嫂那么辛苦在生孩子你竟然说出让我兄长抛妻求子的话？这样和杀人有什么分别？”

大夫听罢，自以为明白了小姐意思，低声询问那照小少爷的意思是要保大？

我拉着小姐防止她再出手，小姐便冲着大夫的背影嘶吼说无论如何保住我嫂嫂的命，我嫂嫂要是没了我哥哥绝不饶你......

此时的明府乱作一团，崔家夫人到访、大少爷终于回府，被我拉着的小姐仍旧止不住地大喘气，少夫人有气无力的喊叫时不时传来......

而此时我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游离，仿佛兰州明府的这一切与我再无瓜葛。

我感觉我回到了我阿娘生产的那一天，我整宿守在阿娘的窗前，看着她的脸一点点变得苍白又一次次被憋得发紫，我听着她的叫喊声越来越有气无力，我害怕地拉住阿娘得手希望将自己的力量交付给她......

直到我听到接生婆婆和我阿爹窃窃私语，在讨论保大还是保小，而我阿爹只是在不断确认是否这次确定一定是个男胎？

最后，我听见婴孩儿的一声啼哭，我以为阿娘得救了，我以为弟弟出生了阿娘会很开心......

我笑着看阿娘，阿娘也看我，还抽出刚才被我紧握的双手，最后一次抚摸了我熬了一晚散乱的发辫，似乎想帮我再扎好。

“绿萍啊，我的绿萍......你要好......”说罢，阿娘便睁着眼，不再动了。

我的阿娘，阿娘......唤我绿萍的阿娘，就这么没了......没了......

还是一声啼哭，少夫人的接生婆出来向少爷报喜，说少爷喜得麟儿，母子平安。

大少爷进产房看望爱妻，小姐终于卸了力一般坐了下来，微笑着用极小的声音说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没过多久崔夫人亲自抱小小少爷出来，小姐看了忙担忧地问怎么皱皱巴巴的，夫人说没事刚出生的小孩子都这样、长上两天就好了。小姐小声说自己小时候绝对没这么难看......

我笑了，小姐果然还是小姐。

少夫人母子平安，真好，真好啊......

可是我忍不住去想，要是当年我阿娘生弟弟的时候，能有人像小姐这样、哪怕多说那么一句话，哪怕能多在意我阿娘一分，能有人明白阿娘远得比她未出世的孩子更重要......

那么，我也不会......阿娘也不会......

崔夫人不知何时突然走到小姐面前，似乎她进门时听到了小姐吼大夫的话，只见她紧紧握住小姐的手、不住地感谢，谢谢她救了自己女儿的命，谢谢明家保住了自己女儿的命......

是了，东京城少爷少夫人的婚礼上，崔夫人应该是见过小姐的。

当天晚上，小姐告诉我崔夫人说的话让她很不安，明明是崔夫人自己十月怀胎养大的女儿，怎么好像嫁了人生死就都交托给夫家了一样，难道连自己女儿的命都无权做主吗......

不等小姐说完，我已将她紧紧抱住，死活不肯撒手。

小姐问我怎么了，问我是否想到什么伤心事了。

我也不答，只一味抱着。

我抱着小姐，我旁若无人地抱住她、就像抱住过去的我自己；

就像她用手轻轻安抚我那样、安慰着过去的我......

真好，有小姐在，真好......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