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小萍的病情渐好，少爷自是十分欣慰。

近来御医的药有些特别，小萍喝过之后夜里睡的极沉，任谁都叫不醒。

所以七夕当日，少爷并无顾虑就动身去了靖王爷的别苑。

敦煌城被沙漠围绕，干燥异常。

而靖王爷的别苑，便是倚着城中唯一一条河流而建，选址在这条母亲河的上游。

靖王爷早早的就在内堂静候少爷到访，而护送完少爷的我便和王府护卫一同退到了后院。

于是，我又像在学堂门口等候放学时一样，静静地等待少爷出现，等着接他回家。

只是这次，我足足等到了后半夜，才等到少爷出现。

虽然夜色昏暗，但是我也看得出来，少爷出门时精心搭配的月白色外衫被换成了青玉色。

几日后小萍病情痊愈，少爷便决定回历城。

为缩短行程，少爷依着我的建议先原路去甘州，再取道凉州回到兰州，再一路东行回历城。

虽然极力压缩路程，但是我和少爷都担心小萍的病情复发，这一路仍旧走走停停。

幸运的是，出发前御医专门给小萍配了晕车药，这一路小萍都没有再生病。

等回到历城，已是深秋了。

十一

向书院告假了一年多，回来后少爷都没休息几日便回了学堂上学，第一天放学还忍不住向我抱怨夫子对他过于苛刻了。

明家两位老祖宗时隔一年见少爷能活着回来，还是很开心的。

一切似乎都和离开历城之前没什么不同。

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小萍。小萍对我如此信任，在生病之时将少爷托付给我照顾，但是我却隐瞒于她......

于是之后的好几个月，我都尽量躲着小萍，因为我始终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进入腊月，历城一下子冷了下来。

虽然比不得西北，历城的冬天连雪都不怎么下，泉眼都不带冻上的，哪里够冷了呢。

只是我知道，小萍是非常怕冷的，年初在兰州之时小萍还冻得发了高热。

一次接少爷放学回明府的路上，我求少爷帮忙，请少爷代为转交我请人在西北购置的御寒棉被，以少爷名义赠与小萍。

少爷对棉被似乎很感兴趣，里里外外摸了好几遍，还问我是从何处购置的。

我回复少爷，是来自我在陇西时认识的高昌朋友，西域人都以此物御寒。

少了笑了，说确实是实用的好东西。

少爷又问我为什么不直接送给小萍。

我一时想不出合适的借口，只好再次恳求少爷帮忙。

少爷似乎很是无奈，便同意帮我找个忙。

少爷还说不清楚我到底想搞什么东西，成天成天地晾着人家就算了，还突然跳出来匿名送温暖......奇怪咧。

我被少爷问得一头雾水，询问自己何时晾着小萍了？

少爷看着我，笑出了声，说我当真是个大傻子。

我更迷惑了。

后来我才知道，那阵子我常常躲着小萍，小萍被我整的一头雾水，有时气急着了便跑去找少爷问何时得罪于我。

而少爷这个罪魁祸首，反倒经常和小萍一起编排起我的不是......

十二

又到了年终，除夕夜少爷给明府所有人发了压岁钱，意寓平安。

少爷还和小萍一起用红纸剪了许多窗花贴在门窗上，看着十分喜庆。

小萍有些遗憾，说历城的年味不似开封城热闹，还说起上元节的灯会，似是十分向往。

少爷听到上元灯会，脸上又露出了那种微妙的表情。

真到了元宵那日，历城通衢张灯、好不热闹；少爷小萍还说去泉边放花灯，结果各家小姐们都争先恐后抢着第一个放灯，害少爷差点落了水。

泉城路更是热闹至极，我都怀疑整个历城、乃至半个济州的公子小姐这几日都来了州府赏灯

各大商铺也都在门口摆了灯谜摊位，邀请路过的少爷学生们参与，不少为了取悦同行姑娘的年轻公子都跃跃欲试。

少爷对猜灯谜也很感兴趣，跑到城中有名的珠宝玉器店门口和众人比试了一番，最终赢下了老板一早准备好的彩头：一支十分素净的玉簪。

少爷赢下很是开心，对簪子爱不释手。

小萍见簪子似是男子样式，便说要给少爷戴上试试，少爷推说自己还没到年纪不戴这劳什子。

小萍似乎这日格外想哄少爷高兴，便说起少爷先前提过的诗句，什么东风、舞龙的，说是极好。

少爷于是笑话起小萍来，嫌弃她这么几句简单的诗都记不住。

而后少爷转过头，似看向远方的火树银花，说道：

只可惜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也不见那人在灯火阑珊处。

正月过去，少爷如往常般上学、放学，偶尔命我和小萍一起随他去附近游历。

少爷去了青州，秉持着见山拜山的传统去了龙兴寺。

这洛阳、敦煌的佛像一路看过来，我也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倒是觉着此地的佛像面容似乎都带着微笑。

少爷仍旧让小萍留了香火钱，寺庙内的大师对此很是感激，只是少爷谢绝了求签的建议。

小萍为少爷为何不愿求个签文，少爷回说老话早讲过了，卦不能算尽。

后来我才知道，少爷说的这话原是四句，正是：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少爷还说要登泰山，路上喊着小小泰山必定拿捏，结果到了山门却累得走不动道，只得作罢。

似乎少爷还觉得很可惜，说等下次再来一定“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倒是我和小萍，陪着少爷一次次外出归来，又像在西北时那般相处融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