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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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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我这个冒牌明惜月就这么在扬州明府生活了小十年。

兄长被送去了金陵读书,我想着这样也好,按明大人醉心学术不搞八股的教法,他明长弦继续留在扬州怕是难以科举出头。

只是可怜我少了一个斗嘴的大哥哥,日子变得有些无聊。

自从明家夫妇逐渐放弃对我进行填鸭教育之后,深居简出的我越发觉得无趣。

小萍虽被我要求读书识字后逐渐开朗了起来,但也是个被封建社会规训过的可怜女子,也不太能时时get到我的点。

于是我便开始在无人处自说自话,甚至演些独角戏自娱。

明家后院有个小门,走出去便围着一小片桃花林,每到春天、落英缤纷,十分美丽。

有一日,我避开小萍,自己拿着小锄头跑到桃林里,开始唱一出“黛玉葬花”。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明媚鲜妍能几时一朝漂泊难寻觅

花开易见落难寻阶前愁杀葬花人

独倚花锄偷洒泪洒上空枝见血痕

愿奴胁下生双翼 随花飞到天尽头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淖陷渠沟

尔今死去侬收葬未卜侬身何日丧

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

天尽头何处有香丘

试看春残花渐落便是红颜老死时

一朝春尽红颜老 花落人亡两不知

......

等唱完,我竟然真的掩面哭了起来。

“花落人亡两不知”,毕竟林妹妹算是我最喜欢的古典角色了,她真的......值得为之一大哭。

我喜欢林黛玉,我也喜欢林黛玉喜欢的竹子。

每年只有少数的几次机会我会被允许出府去玩,何家老爷的邀请绝对算是最值得的一次。

何家的园子非常大,何明两家也算是世交,每年春天都会邀请我去园子里赏春。说来何园和我在上辈子曾去游览过的扬州个园有点像,都有好多的竹子。

只是如今我去何园,不再像以前去旅游景点时满眼都是人从众,也没有工作人员四处拉警戒线不让游客进,而是变成真实存在在我眼前、活生生的有人气儿的宅子。

这种感觉,非常特别,就像是从书里走出来一样、破了次元壁,是上辈子从未体验过的。

于是我经常会琢磨,这个时代或许有诸多我上辈子曾经去过、仅存遗迹无人见过真容的地方,若是能够一一亲历、故地重游一番,多有意思啊。

只是可惜,身为女子、被框上明惜月这层身份,怕是这辈子连扬州都不一定出得去。

想到这儿,我走到了何园曾经最姹紫嫣红的所在,只是客人往往都囿于茶室、主廊聚在一起聊天,倒是没得浪费了这好景致。

我看着墙边开着的荼蘼,突然想到了杜丽娘。会不会有一天我也像她那样,年纪轻轻就没了?

开到荼蘼花事了......

想到这儿,我竟然有些戏精上身,看四下无人,便回忆着曾经在大剧院看青春牡丹亭的场景,用小萍教我的扬州话不伦不类地唱起了游园惊梦: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金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良辰美景奈何天,甚好,甚好......”

我循着声音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是一个穿青色衣服一米八几的大小伙,正不停鼓着掌叫好。

废话,让你免费听老娘唱戏,可不好吗。

我回忆了一下明夫人亲身示范过的仪礼,微微欠身施了一礼,想着人靠银山马靠鞍、礼多人不怪。

对方也向我执扇回礼,称自己为何府的客人,姓陈名守溪。

我寻思当今皇家似乎也是陈姓,此人看着非富即贵莫不是有什么身份?可也没听说过皇亲国戚中有叫这个名字的。

我便也礼貌告知了自己的姓名,又不禁轻声念叨了守溪两个字,觉着有趣。

他似乎也注意到了,便问我是否因自己的名字古怪、让我见笑了。

我怕引起误会,便摇了摇头,回说:

“陈公子莫怪,我只是想起了以前曾在《德经》中读到过的、‘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方才听到陈公子的名字便想起这几句来,并非觉得公子名字好笑......”

听完陈公子笑了,说:“原来明小姐竟也熟读《五千言》,在下敬服;很少有女子能一下便猜出在下名字的由来,小姐不愧是明老学士的千金,当真博学多才。”

我听着这这话有些刺耳,刚想发作,一想他竟然猜到明家老爷和我的关系,看来还是不要过分得罪的好,便赔笑回:“公子谬赞了,这世间以读书人身份自居者多了去了,读过《道德经》罢了、哪里算得上博学。”

我正打算告辞,没想到这位陈公子竟走到了我的面前,又问起我刚才唱诵的曲调名。我回说胡乱唱得,他却不信。

“小生也算听过不少江南小调了,明小姐刚才唱得、恕在下耳拙听不分明,可否请小姐不吝赐教?”

他一句小姐小姐的,不知为何让我想到了舞台上的柳梦梅......

还别说,我还真看过一般《牡丹亭》的剧照,里面的柳生也穿着这般青色的戏服,颜色好像是叫做“竹月”,让我想到了月色下洒在青石板路上的竹影。

“陈公子何必执着于此等小技?”我后退了几步和他保持安全距离,“公子想必也是应举的学子吧,平素难道不应该多在正经书上多下些功夫......”

显然是被我突如其来的劝学弄迷糊了,这位公子只是低头看我不语。

我也不多言,便也不再理会这个纨绔子弟,施了一礼告辞回家了。

年底一个普通冬日的午后,明夫人告知我父亲大人被破格提拔到太学,年后不久就要举家搬到东京开封城了。

小萍帮我收拾行礼的时候问我,说家里出了这么大事、似乎我并不意外。

我心里想,我看起来平静不过是觉得明大人在哪儿上班都和我没关系罢了......

我找了些理由糊弄小萍,说家父为人清廉、多年来累计的名望如今只怕也传入了圣人耳边;况且父亲如今桃李满天下,那么多学生哪个进了京为官做宰的,提一嘴父亲的名字只怕就有了晋升机会......

综上所述,父亲大人得到重用、能进京为官自是情理之中的。

小萍听后似懂非懂的应了,我寻思这丫头也太好骗了......

不过仔细想想,若真将这个朝代类比宋朝的话,这一切确实情有可原。

宋朝重文轻武、这里也是,宋朝推崇清流、刚正不阿之辈,这里也是,宋朝不似历朝历代重农抑商、这里也是一样......

所以无论怎么说,因不缺钱而为官清廉、社会关系简单、学富五车的明大人,人过中年得到重用似乎也是不让人例外的。

我让小萍把我的宝贝酒瓶都藏好,毕竟是我费了好大功夫偷出来的,其他的什么衣服、针线女工娃娃什么的便都不要了。

听说东京富贵迷人眼,明夫人反正有钱,大不了到时候再重新置办。

真坐船沿运河北上,我竟然有些恍惚。

上辈子我也曾在许多城市见过这条运河,但也都是在改道至京杭之后了,像如今这样能直接坐着船从扬州去开封,真是想都不敢想。

咦?若是这个时代不曾经历隋朝,那这运河究竟是谁下令修的呢?找机会怕是得好好研究研究历史了。

多年以后我才真正想明白,就如同思政课上教的那般,历史发展有其必然的客观规律性,并不完全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可能这条路他就是必须得有这么一条河,那无论变换多少个平行宇宙、这条运河都会在某个时刻被某个君主做决定挖出来。

就像长江上的黄鹤楼们,人民群体就是觉得那个位置必须有个楼,所以无论消失多少回、也永远都会有人主张去重建黄鹤楼。

只是上辈子的那条运河和这如今眼前条运河,终归不是同一条河流。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我倚着桅杆,看着不远处江上映照着的明月,说不愧是太白。

人们需要李太白,不知道这个世界、是否曾经也有过自己的“李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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