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新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桑青青忙活了半天，闻什么都是香的，快速问了两个问题，她急急忙忙地开始囫囵吃饭，恨不得把每一粒米都一扫而光。
“白洛辰。”
清隽少年撂下黑纱，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这时桑青青都快吃了半碗饭了。
桑青青手油，嘴也油，她咂咂嘴，开始惦记清爽的胡萝卜，又懒得擦手去拿。
犹豫的目光投在白洛辰身上，他刚想动筷，敏锐地感觉到毫无威胁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不明所以地“嗯？”了一声。
桑青青想，反正这是招来的员工，为她干活有什么错。
给自己打好心理工作，她马上毫无负担地跟刚来还不熟悉情况的白洛辰讲明了放胡萝卜的位置。
她没明说，只是挤眉弄眼地示意。她不说，白洛辰不问，他不仅不问，还装不知道。
“你！”
就在桑青青被逗生气之前一秒，白洛辰凭空变出了水灵灵的胡萝卜。
橙黄橙黄的，上面还滴着水，一看就是好胡萝卜。
此刻，桑青青看不到其他，眼里只有那飘着光的胡萝……
外面传来嘈杂声，桑青青保持着探身的姿态转过头斜望，不像是有人打架斗殴。她皱了下眉毛，一开始没想到这与自己有什么关系，而后胡萝卜被递到掌心，白洛辰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去看看？”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可是这里的老板！
这下她不敢想七想八，猛一下冲了出去，结果被一堵围得紧紧的妖墙挡着。她在外边艰难地找了一条缝隙，利用自己身形苗条挤了进去，一边像鱼一样逆流穿越，一边耳尖还听到里面有人在污蔑她的饭馆。
“这里的饭有毒……”
“呃啊，我吃了，上吐下泻啊呜呜呜。”
桑青青急了，从拥挤中脱力在——白洛辰的手臂。
她来不及言谢就要上去理论理论:“我们用的都是最新鲜的食材，你先不要指责我们……”
狡猾的妖怪立马揪字眼:“我就是在你们这吃成这样的，你还不让我说，要捂我的嘴，让更多阳台受罪是吧。”
桑青青下意识掉进自证陷阱，连连摆手。
“你们家又贵又难吃还不让说了？”
深呼吸深呼吸，她有点喘不上气来了，一旁白洛辰旁观时看她脸红脖子粗的模样，绕到她身旁来给她拍背顺气。
桑青青理智回归一点，立马道:“这样，你说你在我们家吃出来的，我带你去医馆，我们去医馆。”
她上前去拉那妖怪，那妖怪像泥鳅似的滑溜溜地啪嗒一下跌倒，泫然欲泣般道:“你还推我，你让我吃出病来还推我。”
“我没有。”被诬陷，桑青青咬紧了唇，不知该说什么证明自己，只好扯了扯白洛辰的衣袖，侧首却看到他似乎晃了神。
靠不住靠不住。
紧接着，那妖怪好像还说了些什么拉踩的话，她隐约意识到这是来抢生意的。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一脸的有恃无恐。
桑青青看着气人耍赖的两个一唱一和的妖怪，心骂这两妖怎么不去跳二人转，要搁这演。她长吐一口浊气，冷声冷气道:“好好好，那家饭店好。哼，最好是真的没有一丝错处。”
说罢，她环视一周。
这里面，那些起哄的人说不定就是他们指使的，他要的不是这一圈的看客过去他的饭馆吃饭，他要的是这事传出去，让饭馆的名声变差。
桑青青一把捞起出神白洛辰的胳膊，冷哼一声:“我们走。”
—
“子谦啊，”昔日师父的叹息与这声沉重一同呼出，裴子谦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那个尚且年轻的师父，他他装模作样地替他整理了衣领，在他偏头躲过后，不尴不尬地收了手，“你虽堕魔，也曾在灵山待过，是所有人的大师兄，所有人的敬仰，和议之事，你该好好想想。”
裴子谦缄默片刻，虚焦的目光最后凝在他眼角的褶皱。
岁月没有给他带来沉淀，带来的只有欲壑难填的贪婪。
和议条件是什么？
上一战本就定好的边界无缘无故调整，灵山后，跨过滔滔江河他还想强占一大块的土地——那里是狼妖的栖息地。
其实他们的目标远不止此，他退一步，这群人能上十步。
届时，妖魔两族被囚于小小的一方天地，族内自乱，他们就可以趁虚而入，干脆把所有规则推翻，将无处可去的妖魔归入麾下奴役。
“敬仰，大师兄？”想起他刚刚的话，裴子谦差点没冷笑出声，“初为魔主那时，谁当我是敬仰，谁当我是大师兄了？”
“子谦。”习惯性的责备声重重掷下，师叔拍桌而起，“你就不为苍生考虑？和议不成，你就是我们灵山，苍生眼中的叛徒，耻辱。”
裴子谦摇头，眸色冷漠地快要结出霜来一般。
“早在成魔那时，我不就已经成为你们心中的叛徒了？”
*
抢生意的闹剧一来，桑青青再好的精神气也被灭了一半。霜霜看她蔫蔫地趴在桌子上也不是个事，就使了个眼色让玄沉送她回去休息。
没想到，玄沉没注意到，反而给新来的白洛辰注意到了。那事一出，他脸色便沉了下来，不想，看到霜霜的指示反应还那么快。
不过比他更快的是桑青青的弹射起身。
“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们加油。”
霜霜与玄沉四目相对:她好像自己把自己哄好了？
“那你注意安全。”
桑青青起跑很快，一下不见影，却还能听见“安啦安啦”的余音。
白洛辰刚想紧随其后，就被霜霜拦住了。一饭盒怼他面前，霜霜安排他给桑青青带安神汤。
他走后。
玄沉:“这块地区，桑青青不比他熟多了，他去干什么？”
霜霜也摇了摇头，想到保管在她这的本命剑，熄了音。
外面天色昏暗，风渐起了，跑出来自称要送她回去的白洛辰沉默地跟了一路，寒风卷起才有了点反应。他脱下外衣披在了桑青青身上。
“不用，我不冷。”
“拿着吧，我看到你的鸡皮疙瘩了。”
“怎么可能，天那么……”
这人怎么……诈她呢。
“今天，我不是故意的。”
桑青青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愣愣地转头看他，“你在说什么？”
“被围在里面的时候，那里……”
桑青青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没想到说的是那个，只一味摆手说无碍，白洛辰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就塞回了喉咙。
那时，围观的妖怪里有他的仇家。
他花了一日时间易容，不能让仇家发现自己的气息，在她扯他衣袖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在屏息静气等那仇家的离开。
“那天的烟花……”
桑青青兴冲冲抢答:“你看到了？我买的，好看吧，花了我不少银子才买到的。”
他点头，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好看。”
“好了。”街道的尽头是熟悉的那扇门，桑青青接过他递过来的饭盒，招招手就跑开了，“谢谢你送我回来啦！”
“谢谢？”白洛辰迟钝地眨眼，摊开掌心仿佛还在回味刚刚的触碰，气息淡了，他才回神，“是我该谢你才对。”
*
通向主殿的那条小径不知什么时候挂上的亮堂的灯笼。
这边晚上没有什么人走，就算有，也是妖力魔力比她强的同僚。他们都不需要灯笼，所以，这是专门为她摆上的。
这样一来，虽然这条小道静谧无声，却也仿佛多了几分热闹气息。桑青青心里涌上一阵暖意，脚步更轻快起来，一跃一跃，消失于尽头拐角处。
荆棘丛生的角落处，有熟悉的衣角划过。
“裴……”
“子谦？”
桑青青看到那身影便跑快几步，按常理，他是应该能感觉她的声音然后停下来等一等的。
今天却是一反常态，他看上去精神好像有些许的萎靡，一声不吭地打开殿门就幽幽地步入其中，一个眼神也没有留给桑青青。
桑青青觉得他好像是太累了，累到连转头打招呼的动力也没有。
那也不奇怪，和议的事情已经谈了七八天了也不见有个结果，大抵就是很辛苦很辛苦了。
手腕还沉重着，她低头，好奇地打开饭盒盖子，只漏出一条缝，清香还带着猪骨风味的安神汤气味飘溢鼻尖。
是她喜欢的！！！她狂喜地抽着鼻子，蠢蠢欲动着想要一饮而尽。
不过，她的视线难以避免地朝主殿瞟去，总觉得自己独占一份美食不好，尤其是在朋友心情不好的时候。
那里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一条缝，透出里面黑黢黢的环境。
还没想好，她的步伐就往那边偏倒。
都走到门边了，她想着，不如就进去好了。
进去之前，她一只眼睁一只眼闭地对准了那条缝，凑近去看。
什么也看不见。
她轻敲门，没有回应。
“我进来咯。”
“……”
还是没有回应，她心里敲起退堂鼓，不知道该不该往前。
事已至此，还是进去吧，门都敲了。
“子谦，我带了一碗安神汤回来，对睡眠很好。”
里面一片漆黑，又好在空空荡荡，怎么走也不会出差错。
桑青青往前走了数步，感觉到裴子谦离得很近了，就停了下来，把饭盒稳稳地摆在地面。她低头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站起来准备离开。
或许留片清净给裴子谦会更好。
她缓缓推开门，背后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转身，也可能是别的。
身体实在太累，也太累，裴子谦感觉自己有点说不出话来。
他微张了唇，只能轻叹口气，说不出别的话来。
面上风平浪静，可他却听到无处不在的内心声音，渗入骨髓，提醒他：让她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