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真是可怕的生物,那种冥冥之中的第六感总能精准的捕捉到某种她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情绪,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群里你最看不上的那个人,大概率就是你儿子最在意的那个。
不服不行,这是与生俱来的敏锐。
张小花女士粗枝大叶惯了,雷达响的晚,但这段时间就算再粗枝大叶也该看出点什么来了,谁家兄弟不眠不休的照顾别人比她这个当妈的还尽心,谁家兄弟吸着氧气还叫对方的名字?他怎么不叫张士霄,他怎么不叫大海?他怎么不叫张小花?
她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她甚至反思过是不是自己磕CP磕多了潜移默化影响了闫驰,可他儿子横看竖看都是溜直的棍儿啊,又高又帅又有本事,怎么就看上他了?
张小花撇了一眼陈誉,虽然这孩子长得也不差。
但他妈的这对吗?!
张小花又撇了一眼闫驰,回想他这段时间……哦不,一直以来对陈誉那不值钱的样子……
他不会是下边那个吧?!
“啪!”张小花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气的直哆嗦。
三个孩子被吓了一跳,陈誉手一抖,勺子磕到闫驰牙齿上,闫驰心累的叹了口气:“妈,筷子也惹您了?”
“惹了!”张小花说:“不直!”
张士霄捧着碗躲的远远的,远离战火纷飞的第一现场,憋笑憋的直吭哧。
“我就是欠你们的,一个两个都是祖宗!”张小花的经典台词出现了,这次包含了陈誉,他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亲历者,有一种头皮发麻又不敢反驳的无力感。
张小花扫视了一圈,把目光定格在愣神的陈誉脸上:“看着我干什么?我脸上有饭吗?”
陈誉被撅的一愣一愣的,忙低头喂饭,这是他的人生中第一次这么直白的感受一种情绪,来自一位伟大的母亲。
“妈!”闫驰忍不了了,“冲谁呀您这是,吃枪药啦?”张小花看了过来,闫驰梗着脖子不退缩:“我说错了吗?”
张小花“呵”了一声,语气里满是对这白眼狼的轻蔑:“你跟谁梗脖儿呢?”她把那双不直的筷子抄进手里,照着闫驰的脑袋来了一下:“你跟谁厉害呢?”
陈誉条件反射的挡了一下:“阿姨,他头上有伤……”
“他哪没伤?你跟我说他哪没伤?”张小花更来气了:“我打儿子还要看你脸色了?你算是谁?”
闫驰一把拽过陈誉:“妈您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是不是更年期到了,一来就就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陈誉惹你了吗?您要不乐意来就跟家待着,净添乱!”
张士霄一听,完了,这要是还不开战,算他这么些年白活。
张小花炸了,抖着手指向闫驰:“我添乱?你就这么跟你妈说话的,啊?没良心啊!还没娶媳妇胳膊肘就往外拐了!我这么大岁数了,我冒着雨来给你们送饭我图什么呀,说两句也说不得了啊?你厉害,你翅膀硬了,嫌我多事儿了是吧?”
陈誉连忙道歉:“阿姨您别生气,是我的错,都是因为我他才……”
“关你什么事儿,”闫驰打断他,“你别说话。”
张士霄也来拉张小花,张小花甩开他的手,红着眼圈说:“你自己要懂点事儿还用得着住院吗?你说你这半年住了几次院了?出个门让人打成这样,抢劫的,你当我傻呀?人家怎么不抢别人光抢你呀?”
张小花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委屈,开始吧嗒吧嗒的掉眼泪:“你姐是个不省心的,你也不让我省心!嫌我活的长啊你们这么折腾我?你说……你说……你们要是有个什么事儿,你让我怎么办?!”
听到这里,闫驰气消了一半,他妈这是吓着了,儿子让人血赤呼啦的抬回来一躺就是好几天,她害怕,她有怨气没处说。
张小花指着他的胳膊哭:“上回让人抬回来,断了一条胳膊丢了半条命,好不容易养这么多年,又让人干废了,你他妈着急给残联做贡献呢?!”
陈誉被她哭的又心虚又难过,忍不住说:“对不起……”
“对不起有个屁用!对不起他就能好了,你能替他受罪?”张小花无差别攻击,逮谁炸谁。
陈誉低下头,喃喃的说:“如果我能替他,我就替了。”
他声音很轻,但张小花听到了。
张士霄缝插针的把突然短路的张小花拉离风暴圈:“舅妈您这是干嘛,气坏了身子,您也不是没看见那天回来时是个什么情况,要不是人家陈誉护着,我表哥都得散架了,你不也看见了,人家陈誉身上哪有一块儿好地方啊,是没断胳膊没断腿,那就不疼了?人家妈就不心疼了?”
陈誉垂着头,心里某处地方被轻轻撞了一下,可是他没有妈,他妈也不会心疼。
她妈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
闫驰看向陈誉:“你过来。”
陈誉站着不动,闫驰耐着性子说:“你过来,给我看一眼。”
陈誉往前挪了一步,闫驰抬手掀开他的衣服下摆,满身的青紫交错,一片狼藉。
张小花也看见了,她哽了一下,把头扭到一边呜呜的哭起来。
她能怎么办呢,她知道陈誉是个好孩子,但她一时真接受不了。
闫驰垂着眼不说话了,气氛一下子降到冰点,张士霄知道他这是动了真火了,忙搂着他舅妈的肩膀把人往门外带:“咱出去透透气,你说这事能怨谁,就怨那杀千刀的劫匪,您不是想不明白为啥要劫我表哥吗,我好好给您分析分析,让他们先休息,休息好了就不犯倔了啊!”
张小花被半推半抱着出了门,病房门一关,屋里只剩他们俩人了。
闫驰睨了他一眼,说:“疼吗?”
陈誉笑了一下:“不疼。”
“鬼他妈不疼!”闫驰瞪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过来。”
陈誉低着头,坐在床沿上。
闫驰叹了口气,说:“刚才的事儿你别往心里去,她不是冲你。”
陈誉“嗯”了一声:“就是冲我也是应该的,事情因我而起。”
“呵,见过上赶着吃糖的,头一回见上赶着揽事儿的,咋的,你让他们来劫道儿的?”
陈誉摇头。
“那不得了,咱俩都是受害者,不谈什么对不起,我们来谈点别的。”
陈誉抬眼看他:“谈什么?”
“规则。”
陈誉一怔。
“陈誉你跟我说,那规则到底是什么?如果到现在你还有所隐瞒,那下次我断的可就不止胳膊了,你想清楚。”闫驰说。
陈誉垂着头,沉默了很久很久,闫驰以为他永远不会开口了。
很久之后,陈誉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又漆黑又明亮,像是世界上最闪耀的宝石。
陈誉说:“规则就是,不能和你在一起。”
?
你他妈的陈誉。
陈誉提了提嘴角,可能是想笑一下,但是失败了。
“因为陈誉必须是完美的,没有瑕疵的,没被污染的,这是就规则,打破规则就要接受惩罚,这么说,你能懂吗?”
“我……”闫驰想要批判他,反驳他,但话到嘴边说不出口,最后变成一声叹息。
“我可能懂一点吧。”闫驰说,因为他想到他神秘的身世,想到那间漆黑庞大的地下室,想到那一束赤|裸|裸的灯光。
“那这个规则是谁定的?”
陈誉侧了侧头,看向窗外,京市的冬天真奇怪,每天都雾蒙蒙的。
“我不知道,”陈誉说,“我曾经以为,是我的母亲。”
闫驰看着他的侧脸,也许是换了角度的关系,他眼睛里的光消失了,闫驰的心被紧紧的攥了一下,一阵一阵的往外冒酸水。
“于秘书说,两个月前你遭遇了一场车祸。”陈誉说。
闫驰点头:“是的。”
“那个月的十三号,著名舞蹈家陆曼在家中发病,被紧急送到了海市一家私立医院,半个月后因抢救无效死亡。”陈誉的声音又涩又苦,像过期了的橘子皮,“那就是我的母亲。”陈誉说。
“同月十九号,你在京市遇袭,遭遇了一场严重的车祸,后来你们私底下应该调查过,那辆车被人做过手脚,那或许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
“于秘书说的?”
“嗯,”陈誉轻轻应了一声,“这段时间我们因为遇劫的事,沟通的比较多。”
闫驰明白,他们既然已经出手,就不会善罢甘休,根系不除,两人将永远处在危险当中,所以他们想利用这件事,把深埋在地底的根系拽出来,这需要强大的后援力,也需要陈誉毫无保留的配合,撕开连血带肉的伤疤。
“其实一开始我并没把那件事跟你联系起来,这世界上想弄死我的人可不止一两个,直到后来我从出租车里把你救出来。”闫驰说。
“出租车也有问题吧。”陈誉低低的说,语调平和,没有一丝惊讶。
“嗯。”闫驰点头,“那个人对我们很熟悉,也很聪明,很早就预料到李老师会想尽一切办法保住你,而她可以投奔的对象只有我,所以我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