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好一系列合同后,余温就在休息的时候跟着陆行止去见了那个意大利顶奢的品牌负责人。
见负责人的过程很顺利,回来的路上余温却有点虚冷,还没回到酒店,就感到有些头昏脑胀,靠在车窗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听到的还是陆行止打电话的声音,车里暖暖和和,身上还盖着一件外套,只有额头冰凉,余温抬手一摸,摸到一张退热贴。
“这两天气温降得快,酒店暖和,剧组冷,估计是没倒过来……知道,这几天我不回去了,嗯……”
陆行止挂掉电话,看着副驾上的余温,叹了口气。
余温安慰他:“没事,发烧而已,比人格分裂好治。”
陆行止:“……你明天的戏要请假吗?”
余温感觉自己还好:“应该不用吧。”
陆行止停好车,转身拿起后座上的一兜药,从中翻出一只口罩递给她:“走吧,早点休息。”
余温接过口罩戴上,游魂似的跟在陆行止身后上了楼。
余温原本觉得发个烧没什么大不了的,吃个药,灌上一大杯热水,躺床上睡一觉差不多就能好,不料到了后半夜,她突然开始发高烧,浑身酸痛,连爬起来喝水的力气都没了。
朱颜担负着照顾她的重任,和她睡了一个房间,见她这样,直接爬起来就去烧水拿药了。
“余老师,”朱颜树懒似的凑到床边:“吃点药再睡吧。”
余温夹着体温计,连回话都有气无力:“先放着吧。”
朱颜沉默了一会,不知又出去做了些什么才回来,脚步声刚停下,余温就感到嘴里被温柔地塞了根软管:“我把药溶进去了,你用吸管喝吧。”
余温:“……”
有时候被骂巨婴,真的不止是她一个人的责任。
余温坚持着接过水杯,乖乖地吸了两口。
喝完药,余温又用几不可闻的声音交代了一句:“帮我请个假吧。”
“好。”
“谢谢。”
余温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会,她感觉自己没睡熟,意识一直在翻滚,结果一睁眼就是八九点。
窗边坐着两个女人,一个黑西装搭黑烟管裤,内里白衬衫和外套都呈V字敞开,手里签着文件,另一个还是休闲西装加狼尾眼镜。
“你们怎么来了?”
许栩挑了下眉:“这不是听说你病了吗?”
程絮放下文件,起身来到床边,试了试余温的温度:“还是有点烧。”
余温不止是烧,还全身酸痛乏力,她挣扎着坐起来,不等说话,面前先被递来了一杯贴心的水。
“……”
余温接过水,掀开眼皮,露出被烧出了血丝的眼底。
程絮这次穿得极悠闲,想来是听到了消息就直接从邻省赶过来的。
一个小发烧,程絮也不怕到这的时候余温就好了。
这么用心,陪金主吃个饭吧。
余温打开手机订了个餐。
刚订好,门铃就响了。
外间传来朱颜的声音:“来啦来啦。”
“啧,”许栩吐槽了句:“你这一上午,客还不少。”
余温:“都有谁来过?”
程絮垂眸看她:“陆行止来过,还有一个叫曾问渠的。”
余温看向紧闭的卧室门:“那这又是谁?”
朱颜已经回来报信了:“余老师,是剧组的老师,问你下午还拍不拍。”
程絮眉头一皱:“你只请了半天的假?”
“我让她这么请的,”余温回了朱颜:“拍。”
程絮看向余温,神色不明。
“只是发烧而已。”
许栩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程絮。
失忆以来,余温对她们的任何安排都是听之任之的态度,但她们显然都还记得,曾经余温真的做下什么决定的时候,任何人都动摇不了的样子。
余温的声音并不显得强势,懒懒的,像是凡事都好商量:“应该差不多能拍,如果不行我再请假回来。”
她在回曾问渠的慰问消息。
等回完了,许栩和程絮似乎也默许了她的决定,只不过程絮让许栩联系私人医生晚上再来给余温打一支退烧针。
这让原本以为会费一番周折的余温松了口气。
殊不知完全是过去的自己留下的威压。
程絮到底还是忙,和许栩一起将余温订的午餐吃完后就回去了。
余温又吃了些药,便也赶去上妆了。
她得戴假发,比其他人都麻烦一道。
她们这条支线总共八十场戏,已经拍了二十多场,剩下的戏只要顺利就能在一个月内拍完,差不多是十二月中旬。
那天得知自己人格分裂时,余温问了程絮很多问题,其中就包括余远道和陈绵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
程絮只说,不久后是余远道和陈绵的忌日,她以往都会去江州市祭拜。
依旧是没有正面回答余温的问题,铁了心地要等余温自己恢复记忆。
余温便将这模棱两可的回复暂时理解为默认。
她这些天空闲时一直在搜索余远道和陈绵的相关新闻,整理出了不少事。
余远道和陈绵死于同一天,12月29日。
关于余远道是殉情的猜测,似乎更准确,也更美好一些。
至于程絮口中的和她待在一起会让副人格余生发现真相,受到刺激消失,余温一开始没多想,但当有关一尘风投是程氏集团的前身,一尘风投破产,程更收购……诸如此类的新闻再次进入视野,余温便对这个还未出现过的副人格投入了几分关注。
为什么她会不想让这个副人格消失?
又为什么,和程絮在一起就会让余生发现真相?
一阵风将剧组旁的红色秋叶吹落,悉悉索索地飘过地面,余温手里明明捧着热水,却忽然感到有点冷,回神加了件外套。
欧阳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搬着自己的板凳往她旁边一放,他穿着连帽的卫衣,工装裤,戴上帽子靠在靠背上,腿长长地伸出去,打眼一看就知道是个大学生。
欧阳略一歪头,打量了下余温的脸色:“余同学,听说病了?”
关于壶铃山九十九弯发生的一切,欧阳一直没提过,好似从来没发生过一般,和余温一直按照最开始的模式相处。
余温的声音带着点哑:“小病。”
欧阳收回视线,解释道:“我经纪人不让我私底下找女艺人,说我在上升期,要学会避嫌,万一传出绯闻就不好了,就没和曾哥一起去看你。”
余温看了看周围不能说人山人海,最起码也算是目光所到皆有人在的环境:“……避嫌?”
“一会儿是咱俩的戏,”欧阳敲了敲手中的剧本:“咱俩不经常对戏么?”
她们这条支线虽然有一个蒋熙勉强能算是爱情,但更多的其实还是刻画张康和张苗苗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情,从张苗苗捡到张康,开始搭伴生活的始末,到这些年艰难生活的经历,再到张康将张苗苗当成好好生活的支撑,带着她听见声音,带着她用智能手机,带着她看世界,带着她熟悉一切环境,让她能够适应现代社会,身有残缺也能在社会中好好生活,最后又为了张苗苗的“爱情”付出生命。
种种种种,说不出谁付出的更多,说不出谁在谁心中更重要一点,她们占据了彼此生活的绝大部分,占据了彼此的每一次第一次。
论对手戏,欧阳和余温也是最多的,像今天这样挨边坐着对戏更是她们之间的日常。
“你这两天没上课,曾老师已经说我要稳稳超过你了。”
余温轻轻喝了口水,表现出一副气定神闲,丝毫不惧的样子:“欧阳同学,你面对的可是汪洋大海。”
欧阳给她的自信竖了个大拇指。
两人又聊了聊剧本,当聊到曾问渠已经把整个剧本背下来了的时候,她们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
沉默过后,她们又同时打开了拿来装模作样的剧本。
晚上,余温回到她的酒店豪华套房,拿着纸质剧本直接上了床,缩在被子里等私人医生打针。
拍了一天戏,她的体温从38℃回升到了39.5℃。
这样的体温,余温几乎是刚一躺下就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朱颜看着私人医生打完针,就守在了余温身边,给她掖了掖被子。
差不多十二点,朱颜给余温再次量了体温,确定退烧了之后,便打算起身去睡了。
但她走到外间的时候,又想到该在余温床头留一杯水。
片刻后,朱颜拿着壶推开门,发现原本在床上睡得好好的人正站在窗边,而关得好好的窗户此时大大敞开,窗帘不断被夜风吹到飞起。
这和肺癌患者抽烟有什么区别?
但余温发着烧都要拍戏,应该不会做这种事。
朱颜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窗前的人回头。
“有烟吗?”
余安无比自然地回过头,没有任何意外神情地看向一动不动站在身后的朱颜。
朱颜直觉如果她不能把烟给出来,眼前这个边缘型人格就会穿着现在身上这件轻薄的睡衣下楼去买烟。
她静止片刻,走出了这间卧室。
余安又将目光放回了窗外。
过了一会,朱颜回来,递给了余安一盒已经抽了一大半的玉溪。
烟盒内还放着一只有明显使用痕迹的打火机。
余安看了眼朱颜那张纯真无害,可可爱爱的脸,接过了那盒玉溪。
而朱颜则转身关上了窗户。
“会有味道。”
朱颜:“我不介意。”
余安:“我介意。”
朱颜:“……”
余安反手将窗户推开,就那样顶着寒风抽了一支烟。
朱颜:“差不多了吧?”
余安连眼神都没有动一下,一直翻弄着余温的手机。
朱颜便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余安在这时开口:“她在看心理医生?”
朱颜扫了一眼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余温和心理医生的消息记录。
但她还是没有直接承认。
余安放下手机,又抽出了一支烟放入口中,另一只手则打开了朱颜刚刚关上的窗户。
夜风再次吹起了窗帘和余安的头发。
“窗户这么开着,”朱颜说:“你也会冷的。”
可能是因为有风,余安的声音听起来很空很冷:“别多管闲事。”
说罢,她似是想到了什么,转身环顾一周房间,咬着烟离开了窗边。
余安翻遍了套房里的每一个抽屉,最后在电视柜下找到了一支圆珠笔。
余安将笔按开,看了看锋利的笔尖,随后便一直将笔拿在手里有节律地按着,“咔吧咔吧”的声音不断响起。
朱颜从她的助理包里翻出来一沓便签纸:“要纸吗?”
一个人的眼神可以透露出很多东西,然而靠在墙上的余安眼里只有纯粹的冰冷与漠视,不论她看到的是什么。
这样的眼神,落到某个人身上的时候,会和唇下那颗红痣一起,让人联想到南极的“血冰川”,看久了,就会感觉被那道深红色的深渊吞噬,无法挣扎。
余安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的朱颜,像是在记住她的面部特征,又像只是纯粹的锁定。
在她面前,穿着毛茸茸的白色睡衣,长相可可爱爱,声音也甜美温柔的朱颜就像一只无害的小白兔。
“笔不止能用来写字啊。”余安拿下唇间燃到一半的烟卷,轻飘飘地说。
她手中按笔的动作,也随着她说的话而停止,子弹头的笔尖最终暴露在外。
空气中似乎隐藏了一只被吹到极致的气球,刚刚好贴在笔尖前方。
但在下一秒,余安重新按动笔尖,那只气球也像被松开了进气口,眨眼间瘪了下去:“余欢很喜欢你。”
朱颜:“我也很喜欢她。”
“你喜欢听话懂事的小孩?”余安歪了歪头:“她是装的。”
朱颜直视着她:“我喜欢不懂事的小孩。”
余安移开了目光,接过了朱颜手中的便签纸,回了房间。
“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进来。”
……
余温看着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