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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9章 食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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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市上,有摆开早点铺子的,有赶着去肉铺挑好肉的,灶火腾腾,从蒸屉和大锅中飘出的热气被忙碌的人群打散,温和地笼罩着清晨的季田县。

“老板,您这菜怎么卖?”沈晏拿起一把带着土腥气的青菜,年轻的外乡人脸上挂着亲和的笑容,让人看着就觉得亲近。

摊主也笑脸迎人,热络地介绍起来。

此前沈晏调查过衙门的相关人等,但凡在衙门任职的人,都已不见踪影。但他转念一想,也不必非得找衙役。

杂仆,送菜的菜贩,倒夜香的仆工,皆与衙门有所联系又并非是公门中人,其中定有踪迹可寻。

以他的经验来说,想打听本地消息,除了客栈,就属菜市场的消息最灵通,你花几文钱买一把菜,摊主们就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对于这种除妖司查案惯例的苦力活,李不缺兴致缺缺,说是分头去找,只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连带着那位柳二公子也不见了。沈晏也不意外,要是小白真的老老实实跟他一块儿查案,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正与摊贩们搭着话,市头一个穿着破破烂烂的疯癫男人被一个摊主一脚踹出了摊位去。

“滚滚滚,我还得做生意。”摊主不耐烦地抬手驱赶道。

众人对这样的场景也是见怪不怪,只看了一眼,便继续各干各的。

沈晏向菜农打听那个疯子,菜农摆了摆手:“那疯子已经疯了很久了,平时就在市集捡点不要的烂菜叶子和下水吃,疯是疯,但人也不坏,小兄弟只要别跟那疯子搭话就没事了。”

“为何?”

“嗐,那家伙总是说疯话,说什么县老爷是鬼。我看他才像鬼哩,嘿小兄弟你看看我这把苋菜,特新鲜,早上刚揪的,这泥还是湿的呢,要不要来一把?”

沈晏盯着那疯子歪歪斜斜的背影,点了点头,塞给摊主几文钱,然后立刻跟了上去。

“诶,小兄弟,你的菜!”

“老板自己留着吃吧。”

疯子虽然走起路来一瘸一拐,但脚力奇好,只一个拐角,便不见了踪影。

再一回头,早市似乎又起了骚乱,这次比那疯子的动静还大,百姓摊贩们都围了上去。

沈晏权衡片刻,转头回到人群之中。

他转头回来查看早市骚乱的原因,倒不是因为想看热闹,而是在季田县这种平静到诡异的地方,出现骚乱本身就是一件怪事,而那疯子跑不脱,没有谋生手段,总要回来的。

当他挤进人群,却发现这热闹中央的人,竟是李不缺。

被掀翻的摊子旁,一位满脸惊惶的小摊贩摔坐在满地散乱砸烂的果子中,而李不缺正冷着脸站在他面前。

“你干什么砸我的果子,你干什么砸我的果子!”摊贩一边红着眼圈爬在地上颤巍巍地捡那些还没烂的果子,一边抹着眼泪质问她。

面前戴面具的女子,只是面无表情地慢慢踩烂了一个果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想砸,便砸了。”

人群议论纷纷,说怎么会有这种人,不好吃不买就是了,干嘛要砸人摊子,掀人饭碗呢?

沈晏一脸困惑,她这是唱的哪出?

但只片刻,整齐匆忙的脚步声从人群外传来,不知谁说了声“官差来了”,人群就纷纷让出一条道来。

从骚乱发生到差役出现,时间不过一炷香,快得能叫京城的县衙捕快们相形见绌。

沈晏循声望去,果见穿着差役制服的捕快们穿过人群,直接来到了人群中间,顿时了然。

她是在故意引来衙役。

这是沈晏头一次在白天见到季田县的衙差,这些浑身散发着阴气的衙差们,苍白而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好像一张张面具似的,叫人看了很不舒服。

但周围的百姓似乎无人察觉异常,只是纷纷叫好,让官差们赶紧把这个闹事的抓走。

他们大步向前,直接抓住李不缺的胳膊,将她干净利落地押下,力气大得出奇。

沈晏心觉不妥,直接与这帮阴兵打照面,即便是小白,也未必安全。

“呵,抓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家里是什么人吗?你们敢抓我!”李不缺圆瞪着眼睛,眉头拧紧,唾沫横飞。

表情虽然极度地夸张,人却很老实地被捕快摁在桌面上,脸跟桌板亲密接触,被搓到有些变形。她假装挣扎了两下,但灰白的瞳孔在这张做作夸张的脸上显得过于平静以至于格格不入。

这种画面在沈晏看来十分新鲜,甚至因为李不缺拙劣的演技而产生了一种滑稽感,如果他现在手上有留影符,必然要把这一幕记录下来。

“没人能在季田县闹事。”

为首的捕头语气冰冷,表情从始至终未有任何变化,一抬手,几个捕快便将这气焰嚣张的闹事者捆上,当众押解回府。

沈晏暗中跟上几人,一抬眼便与人群中同样正在跟踪的柳二公子打了个照面。二人心照不宣,互相点了个头。

押着李不缺的衙役们一到了街上,没几步就拐入巷口,身后二人追进巷子,却发现这是一条死路,而那些捕快衙役们早已连带着李不缺一起消失无踪。

竹山轻抹了把墙面,白灰上的寒气还未尽散。他俊眉微蹙,下意识摸上左手腕的红绳,好在红绳无恙,她也应无恙。

“也是,那帮捕快已经不是活人了,自然不会走活人的路……”沈晏踢了一脚墙面。虽说李不缺一定会平安无事,但他始终还是忍不住担心。

那魔窟是何等凶险地方,小白进去就一定能万无一失吗?万一她有什么三长两短呢?但如今想也没有用了,他是没有那个能力闯进去确认小白安全的,只能选择相信她。

她总这般危险冒进,这行事作风怎的半点不见改。沈晏又看向身旁若有所思的柳二公子,这家伙平日里行事那么谨慎,竟也这么任由她胡来吗?

而李不缺这边,再睁开眼,人已经被丢进了县衙大牢。

这个流程正常得让她有点意外。

季田的县衙抓了人还真会丢进大牢啊,这么合法合规,可比有些衙门遵纪守法多了。

大牢内漆黑一片,只有些许光亮从高处的片窗里投进来,但这些许的光亮也泥牛入海般淹没在密不透风的黑暗里,没能照亮任何东西。

好在李不缺的眼睛在黑暗之中看得依然很清晰,

牢房中实在没有一处能坐的地方,墙皮脱落发霉,地面冷硬潮湿,铺着薄薄的干草,但这干草堆也没好到哪去,软趴趴的但依旧扎人,透着一股能钻入骨髓的寒气。

南方天气潮湿,李不缺一直不是很习惯,更何况这牢房有些潮湿过头了,简直像是一直泡在水里似的,在这多待一秒都觉得自己快要发霉,然后泡烂在这牢房里。

虽然潮湿昏暗,倒也和寻常的牢狱没有太大的差别。

她扒着栅栏随意喊了一声,声音回荡在空荡的牢房中,无人回应。

直到这会儿,这座坚牢不同寻常之处终于浮现了。

如果犯人真的只是被关进大牢,那这三年间被扫清的恶霸匪徒早就该填满大牢了。就算死刑犯都杀了,这牢中应该也会关着一些罪不至死的从犯。

而今牢狱中空空如也,连个狱卒都没有。

李不缺倚着锈蚀的栅栏,又喊了几声,除了自己的回声,依然没有任何声音。

黑暗中一股没来由的困倦顺着潮气爬进了她的意识,她敏锐地觉察到了异常,强撑精神,盘坐调息,凝神静气。

再睁开眼,神思清明了许多,但气力却止不住地流失。就像是溺水的人,无论怎样挣扎,都会往下沉一样。

牢房的墙面和地面似乎更加潮湿了,甚至出现了肉眼可见的水珠。这种潮湿伴随着一种诡异的温暖,而这种温暖却丝毫不能驱散周身阴冷的寒气,让人非常不适。

又过了一会,那些水珠开始变得粘稠,甚至从天花板上垂下来。

落在手上,有一种发烫的感觉。

李不缺忽然明白了。

明白那些犯人到了何处。

『这座牢房开始消化她了。』

如果把这座衙门本身视作活物,那么其中的捕快们就是它掠食的捕手,这座牢房就是它的胃。这些年来抓进来的匪徒凶犯,恐怕早已成了这座衙门的养料。

而她李不缺,即将成为下一个。

深入虎穴的决定,如今看来略有些莽撞了。

更加浓重的黑暗裹挟着倦意,渐渐没过了牢中犯人的口鼻,黑暗中犯人微弱的呼吸声,也和墙头那点微弱的亮光一样,很快就彻底沉没在了黑暗之中,安眠在了温暖的胃里。

在李不缺入狱后的第二日,季田县衙并无什么变化。沈晏二人进不去,也得不到任何消息,心中虽忐忑不安,但仍然只能相信李不缺不会这样轻易地折在一个区区的季田县衙里。

他们能做的只有继续调查,等待李不缺的信号。

他们的调查还算顺利,沈晏跟丢的那个疯汉不出意外地再次出现在了菜市场,恍恍惚惚地徘徊在摊贩们扔烂菜的水沟旁边。

他的脚步虚浮,似乎是饿了几天了。

沈晏守株待兔,身手轻巧,轻易拿住了那疯汉,正待审问,疯汉却好似突然见了鬼一样,不知何来的力气,尖叫着挣开了抓住衣领的手,往后逃去。

沈晏反应极快,唤了埋伏在侧的竹山帮忙,要再将他拿住。

疯汉逃命一般,钻入了七拐八拐的巷子里,他比沈晏他们更熟悉这里的地形,但沈晏与竹山的身法也绝非等闲,一路如影随形。

那疯汉被追得狼狈逃窜,又冲回了街面,横冲直撞,把手边能抓到的东西朝身后二人砸去。

街面上视野开阔,没有地形阻碍,沈晏与竹山的速度更快一分。正当他们快追上那人时,却听得哎呦一声,那疯汉撞上了一群身着捕快制服之人,如撞到一堵墙般踉跄退了两步,并立刻就被按倒在地。

“兀那小贼,还想逃!”

只见眼前几名捕快血气充盈,喝声雄浑有力,动作干净利落,与昨日所见几人截然不同。

为首的捕头身形略清瘦矮小些,但手上力气却大得很,轻易将那疯汉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疯汉惊惶地大叫着“鬼,有鬼!”但最终也只能像被丢上岸的鲤鱼一般,徒劳地挣扎。

忽有路人喝彩道:“李捕头好身手!”

那女捕头抬起头来,年轻清秀的脸上是与凌厉身手极不相称的亲和笑容,双目炯炯有神,亮堂的很。

她身着暗色制服短打,束袖裹甲,很是飒爽利落,眉宇间一股英气,衬得原本只算清秀干净的五官生出几分俊秀的意思来。

她的头发整齐地束在冠里,一根红绳绕过额间,编入了脑后发髻之中,偶有几丝乱发,反倒让她又平添了几分江湖气,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叫谁见了都会由衷感慨。

沈晏只觉得这张脸既熟悉又陌生,不知在哪见过似的,正思索着,转头却见身边柳二公子盯着捕头神色诧然,那双墨青的眸子圆睁,甚至下意识地往前靠了两步。

沈晏少见他如此失态,“二公子?”

捕头目光锐利,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二人一番,当目光落到竹山脸上时,眼中闪过惊艳之色,但瞬息又收起,面带笑容拱手开口道:“二位少侠似乎有些面生,不知……从何处来?”

她这一开口,沈晏的脑子终于反应过来。这张脸他也确曾见过,但只见过一半——那还未被烧伤疤痕毁去的一半。

“李不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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