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晏彪的说法,今天的食谱可以从野猪、鹿和水獭中任选,因为他发现了前两者的便便和最后那个吃剩的鱼头。本来听说还有犀牛,着实给曹秉善吓了一跳。在他记忆中自家这块地早就没犀牛了,得去隔壁邻居家观光才能见着,没想到,一个世纪后它们在变异生物的围剿下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上。这样一对比人类简直比变异生物还可怕,也难怪蛾子拿人类没辙,都到了迷信玄学要请神的地步。曹秉善一时间不知道该为自己是人类感到骄傲还是感到羞愧,如此一来犀牛就不兴吃了,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嘴:
“犀牛好吃吗?”
“不知道,”晏彪答得也挺快,“这玩意挺罕见的,听说除了一些繁殖力特别厉害的动物,想遇上旧世界的物种基本都得看命。”
命,现在最不缺的就是运气。曹秉善很难不怀疑罕见的犀牛在这里出现,而且还是在晏彪想“掏个大的”的时候出现,是不是因为他那离谱的运势在干扰世界的运行法则。想起最近遭遇的倒霉事,曹秉善简直嫉妒得要吐酸水。虽然有句话叫“运是强者的谦辞”,可有些天选之人运气好得根本不讲道理。逻辑看似几乎可以概括和解释一切,却也并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靠它推导出满意的结论来。
“犀牛皮糙肉厚的跟装甲车一样,光我们这点装备能狩猎得了吗?而且感觉好危险,还是抓点小动物吧。”曹秉善提议道。
“你别管。”
“什么?”
“随便提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郑重的语气、严肃的神情、坚定得要入党的目光,三者同时出现在一个身姿挺拔装扮帅气的军人身上,本身就够迷人的。而这个军人竟然还在当下危机四伏的环境中对惶惶不安的自己说出如此充满安全感的话,有一瞬间曹秉善的道心发生剧烈地震,像有阵电流从中窜出撩过每一条神经末梢,浑身酥酥麻麻的,心头溢出些甜滋滋的味。
不好,是吊桥效应!
在曹秉善将要踏上一条不归路时,理智猛地踩下了刹车。
“哇,彪哥!你刚刚看着特别可靠!好帅好让人心动呀!”彤彤昂起脑袋兴奋地拍手说,随即又一扭头,看向了曹秉善,“饼饼,你说对吧!”
“啧啧,你们才知道我可靠?”晏彪沾沾自喜地挑起了眉毛。
“呃……”曹秉善则心虚地挪开视线,寻思半天才用不太确定的语气挤出一句话来,“一般般……”但这时已经没有人在听他说什么。
“既然我们在水边,就先从水獭开始逮吧。”晏彪说。
“老大,为什么不直接吃鱼?”彤彤举手道。
晏彪闻言冲曹秉善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因为有人想地上跑的了。”这导致曹秉善的耳根子又不自觉的热起来。
知道人家是对自己好,曹秉善却莫名恼火,总感觉被调戏了似的,“承蒙关心,请您教教我们怎么抓水獭吧,老大——”到头来还是没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
“做个套索陷阱就是了。”晏彪丝毫没察觉到异样,自顾自从曹秉善背包里掏出了绳索。
说到这个曹秉善突然没了脾气,因为他知道怎么做套索陷阱,没想到娱乐消遣时学到的知识有一天能在重要场合派上用场,想想甚至都有些小激动。
所谓的套索陷阱,就是取一根结实的绳子,一端打一个带套索的活结,另一端绑在树枝顶端,然后用力将树枝拉下来,再将套索用小木棍固定在地面,让树枝像弹簧一样处于蓄力状态,最后套索里边放上诱饵便大功告成。当动物吃诱饵时碰掉固定套索用的木棍,树枝就会因为自身的韧性回弹将绳子提起,套索便会被迅速拉紧从而勒住动物。
只不过再熟悉的事物到了晏彪手里,总是会跟曹秉善的想象有些出入。他愿意相信是时代不同导致的认知差距,但也很难说不是晏彪这个人天赋异禀。
在溪水里摸了几条鱼,做好绳结、选好树枝、放好诱饵,晏彪将绳子搭在树枝上,让套索垂下来圈住诱饵,然后就拎着绳子另一头钻进灌木丛后蹲在了曹秉善身边。
“你怎么不把树枝拉下来,还要固定套索呢。”
“为什么要做这些?一会水獭吃鱼,我直接用力拉不就拴住了?”
套索陷阱利用的就是树枝回弹的速度和力道,无人工纯自动档,保证猎物很难反应过来。而现在晏彪显然想要改成手动档,曹秉善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这能行吗?”
“能啊。”
“谈笑”间晏彪猛然一拽,灌木丛外便传来一阵杂乱的响动,紧接着后边升起一只羊头。
“这……”曹秉善目瞪口呆。
“怎么不是水獭?”晏彪也费解地拧起了眉头,但很快眉间的褶皱就在欣喜中化开,“也好,羊肉串可是稀罕东西,撒上孜然就是顶级美食。”说着拔出短刀,一刀扎了过去。这时灌木后又传来细碎声响,一只长满毛发的手突然蹿出,推开了晏彪拿刀的手。“是神兆之子!”晏彪惊呼一声迅速跳起,一个横扫踢向那只羊,结果自然是另一只同样覆盖着毛发的手从灌木中蹿出,哐当一声接住了他的腿。
谨慎地往后退了两步,晏彪抬起手示意,“饼饼,到我身后去,离这儿远点。”
羊头沉默不语,两条横向生长的细长瞳孔凝视着袭击他的人类,看不出情绪,给人一股阴森的感觉。然后它张开嘴,露出两排大牙,在这些平整的牙齿中,上下各自长着的两颗獠牙十分瞩目,长且尖锐,泛着惨白的光。它们本不属于食草动物。怪叫紧接而至,从羊嘴里那阴暗深邃的喉咙深处涌出。
“嘶——哦嚯嚯嚯啊啊啊啊痛死我了!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痛痛痛痛,手要断了!我的手要断了!呜呜呜呜啊啊啊啊嗷嗷嗷……”它抱着那只接下晏彪飞踢的手痛苦哀嚎,满地打滚。
两个人类外加一条蛇互相交换了下眼神,迷茫的目光中散发出灵魂的疑问。但不管怎么说,羊头既然是神兆之子,鬼知道它是敌是友,晏彪还是立刻冲出灌木丛乘胜追击。
然而几刀下去全被羊头闪了。它看着呆头呆脑,身体却比泥鳅还滑溜,晏彪蹬左腿它就把腰往右边扭,蹬右腿又扭回左边,像跳舞一样双手抬起边扭边后退,嘴里还发出“嘿嘿嘿”的怪笑。晏彪恼了,进一步贴近羊头,抡起双拳一顿胖揍。气人的是这些攻击也全被闪躲掉,连带之后的肘击、回旋踢、顶膝、勾拳、扫腿……格斗武艺全上齐晏彪也没摸到对手一下,气得脸比煤炭还黑。
“咦嘻嘻嘻,人类,看来近身搏斗不是你的强项呢,你赢不了我的。”羊头摆出金鸡独立式站定,用狂妄的口吻冲累得气喘如牛的晏彪发出嘲讽。
原本曹秉善是打算在晏彪遇到危险时掩护他,但是端着弩看了半天戏,一直也没找到时机。那羊头只是一味防守,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欲望,何况——
“晏彪不是有枪吗?”曹秉善想不明白,小声犯起嘀咕。
“这大概事关习武之人的尊严吧,”彤彤接下了话茬,可下一秒就看到晏彪气急败坏把枪抵在了羊头的脑门上,“真不愧是晏彪……”她不禁感慨。
优势逆转,晏彪的脸上总算有了笑意,“现在呢?打得过了吗?”
羊头立马就老实了,“有话好说,我不是坏人。”
“但你也不是人呐。”晏彪狞笑道,眼神凶恶。
“我发誓,我就是个住在附近的普通民众,对人类没有敌意!”
“普通民众会有这么好的身手?”
“你这人怎么还输不起了?我要是坏人,刚刚趁你没拔枪早下手了。”
“你说谁输不起?”
“我我我我我!”头上抵着把枪,羊头无奈改口,“我真是良民,听说蛾祭司被人干掉了我才到这附近转悠来的。”
“蛾祭司?你是说附近山洞里的那只蛾子?”
“对啊,我原本住在这,但是它跟它的跟班非得征用这块地,就给我撵走了。我就是个练武的老头,找了个地方隐居,结果飞来横祸啊——”羊头说着倒伤心起来。它也的的确确如自己所说的那样穿着套发旧的白色棉布练功服,要不是下身两条腿长着羊蹄,掐头去尾的还以为是公园里练太极的大爷。
“青天大老爷,请您明鉴呐!”羊头继续恳求,“还有,我可以换个姿势说话吗?老爷,腿僵了……”
晏彪稍作思索,冲它晃了晃枪。
“谢谢大老爷。”羊头吐了口气,顿了顿,主动询问道:“几位难不成是来找蛾祭司的?”
“你怎么知道?”
“蛾祭司那个傻子跟班去我那蹭酒的时候跟我说的,它说会有人类带着种子来找它们,然后它们就会把人类当成祭品请神。还好它死了,不然你们可要遭殃了。”
“你的意思是,蜘蛛能喝酒?”晏彪大惊。
“能啊,有不少神兆之子都爱喝呢。”羊头抖抖耳朵说,“你们要不要尝尝?我亲手酿的哟,特别受欢迎,嘻嘻。”
就连曹秉善都听得出来,羊头似乎不经意间透露了些不得了的东西,但晏彪不愧是晏彪,居然更关心蜘蛛能不能喝酒。他不知道该如何提醒,怕太明显羊头会警觉起来,不够明显晏彪又说不定压根意识不到。可是这个人在羊头询问的时候装作是来找蛾子的,这么做不就是为了诈出点内幕?结果他也不顺着对方的话继续聊。曹秉善绞尽脑汁始终参悟不透,不禁想问——哥们,你到底想干嘛?
“不必了,我是军人,执勤的时候不能喝酒。”晏彪一板一眼地回绝道,“你不如给点食物,我们已经快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真不凑巧,我囤的食物刚好吃完了,不然刚刚也不会为了捡鱼被你们的绳子套住。”羊头指着脖子上的套索说,“最近林子里跟闹人一样,来了一批又一批,我都不敢出门。”
“那你怎么不怕我们?”晏彪警觉起来,对羊头表示质疑。
“因为……”羊头欲言又止,脸色也随之沉下来。
霎时间,一道锐利的气流从后方袭来,于离晏彪不远处擦过扎在了树干上,发出一串扭曲的颤音——那居然是一支箭。晏彪猛地回头,发现曹秉善已经面朝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而彤彤正在焦急地呼唤他。
“怎么了?”晏彪忙问。
“饼饼突然晕倒了!”彤彤答道。
羊头见状想靠近曹秉善,但被晏彪用枪威胁,只好退回原地呆着。
“你做了什么?”晏彪冲羊头问。
“什么也没做。”
这样的解释明显没有说服力,但晏彪没空管它,边警戒边往后撤,还没等他蹲下拉人,曹秉善忽然又自己醒了,挣扎两下坐了起来。确认羊头没有任何可疑举动,晏彪这才有功夫去查看曹秉善的情况。
眼前的一幕让人难以理解,曹秉善双目呆滞,像是失了魂魄般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无论彤彤如何呼唤他,揪他的脸,都没有任何反应。晏彪搜肠刮肚也实在想不到是何种原因导致的,曹秉善的脸上看不出任何中毒症状,附近也没有找到引魂蛾。而且退一步讲,要被蛾子控制那也是所有人一起中招才对。
正一筹莫展,羊头突然说话了,“我略懂一点医术,要不让我给他看看?”晏彪听罢迟疑了下,思考再三还是冲它晃了晃枪。
得到许可羊头便走上前,先左右瞧了瞧病患的脸,检查完他的眼睛后又撬开了他的嘴。不看还好,这一看羊头脊背直发凉——病患口腔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再仔细一瞅,竟然是两根嫩绿的细小藤蔓正贴着口腔壁向前延伸,转眼间就探到了唇边。羊头几乎没有任何犹豫,迅速将病患的嘴合上,紧接着松开了手。
这下大事不妙了,羊头无法确定病患身上发生了什么,它唯一清楚的是这肯定是进化者干的,蛾祭司跟班说的种子原来是进化者之种。更不妙的是病患的同伴们似乎对此毫不知情,它必须提醒他们,否则他们大概率还会被自己的“朋友”牵扯进危险的事情里。
“喂,山羊胡子,饼饼到底怎么了?”彤彤迫不及待地蹿到羊头肩膀上,拽着它的胡子问。
“情况不算乐观……”羊头小声说,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更加从容,“小兄弟,我有件事得告诉你……”正当它打算跟那个看着像团队老大的人类交代实情,结果一扭头就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眼睛,充满威胁的视线像两只无形的手,给它的嘴戴上了同样无形的嘴套。
“到底哪里不乐观了?”彤彤着急催促,但羊头不敢再说什么。
“哼,故弄玄虚,一看就是庸医。”晏彪接下话茬说,“彤彤,你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