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伤害我？

在困惑之后，是更深的困惑。

沈棠用茫然的眼神看着贺鸿霁，贺鸿霁是一副很认真，一副引颈受戮的神情。

他依旧是那张很帅的脸，像玉石那样完美，可脸上是那么脆弱的神情。

他们是同样一副可怜又脆弱的神情，好像是路边两株野草，忽然被从天而降的大雨浇透了。

沈棠忽然又感到一阵委屈，觉得贺鸿霁的面目可恶，他都这样一遍一遍被伤害过了，为什么对方反而要露出这样脆弱的表情。

沈棠扯了扯嘴角，声音轻得像是在叹息，却又带着几分尖锐的讥诮：“你想怎么伤害我？”

他抓起贺鸿霁的手，抵到自己赤/裸的胸膛上：“你还想怎么伤害我？”

贺鸿霁心中一激，猛地睁开眼，下意识像缩回手，可他看到了沈棠的反应。

那双眼睛——湿漉漉的，眼周已经因为过于复杂，过于激荡的情绪微微发红，湿漉漉的又像一团火，刺得贺鸿霁心疼。

贺鸿霁将手上移，抚在沈棠的脸侧，他的指尖在颤抖，沈棠将自己的手掌附了上去。

贺鸿霁说：“我总担心自己说得过于直白，让你猝不及防接触到一个黑暗的世界。棠棠，沈棠，你的世界太干净了，你有太敞亮的东西，不怕曝于阳光下。你将自己敞开来，窥见你世界的人总要误以为自己闯入了什么仙境花园，而自惭形秽。”

沈棠想打断他，他不知道贺鸿霁此时这般好听的话说来什么用，可贺鸿霁好像已经沉入到另一个想象的世界里，表情又那么真切……

贺鸿霁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不一样。我见不得光的心思在暗处疯长。你每靠近一步，我都在害怕——怕你闻到那些肮脏的味道，怕你看见那些扭曲的枝蔓。”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在自言自语：“我这样的人，本该永远躲在阴影里窥视你。可偏偏贪心……”

沈棠紧紧地抿着唇，他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不由得自己控制。

“够了，贺鸿霁，够了。”沈棠去捂住他的嘴，他不想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无稽之谈。

【好想■■】

【我真的不会弄疼他吗】

下一秒，一个截然不同的语气冒了出来，在吵杂的凌乱的呓语中。

沈棠愣住。

【伤痕】

【窒息】

【我忍不住去想】

【那些过分的行为……】

“贺鸿霁，你在说什么……”沈棠定睛看去，可是贺鸿霁的嘴明明被自己捂住，掌下的嘴唇只是颤抖着，并没有说话。

可是他又真切地听到贺鸿霁的声音在说：

【■■压在床上】

【一遍遍地■■】

沈棠无措地看着贺鸿霁，耳边不受控制地接收到这些难以理解的话语。

他不是听不懂这些词，可是当这些话是由贺鸿霁的声音说出来时，就好像被隔绝开来了。他怎么可能从贺鸿霁那里听到这些？

贺鸿霁表情似乎变得有些疑惑。

也是，自己的反应转变太大了。

沈棠张了张嘴，想解释，可又怀疑自己，这不太切实际了。

但那些呓语不绝于耳：

【身上留下■■】

【会不会留下疤痕，会不会留下痕迹，会不会留下■■，最后■■地躺在那里】

【喘息得很■■，用■■的声音喊■■】

【在我手里■■的样子】

贺鸿霁的呼吸越来越重，他能感觉到沈棠的掌心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棠霍地往后推开一步，别开了脸。他的眼泪又继续留下来了，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流。

贺鸿霁上前一步扶住沈棠，可沈棠在贺鸿霁手贴上的一瞬间僵硬住了。

贺鸿霁的动作愣在原地。

沈棠红着眼睛望过来。

他们对视着，在沈棠颤动的眼瞳中，贺鸿霁好像知道了一个可能性。

怎么，怎么可能……

【你会哭吗】

【会那样蜷缩着脚趾求饶吗】

【还是会用那种……那种看垃圾的眼神瞪着我】

这些想法不受控制地涌现，贺鸿霁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

矛盾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好像有两个声音在他的大脑中，一个声音在叫嚣着要撕碎这份美丽，另一个声音却在卑微地祈求原谅。

【锁链扣住■■脚踝】

【像■■一样爬着■■】

【在镜子前■■】

“别说了……别说了！”沈棠又一次请求。

一阵夜风吹来，他赤/裸的身体上被刺出了鸡皮疙瘩。

所有的温度好像在一瞬间褪去了，沈棠无意识地用双臂抱住了自己。

他咬住下唇，咬得发白，可还是有压抑不住的哽咽从齿缝漏出来。眼泪滚得太急太凶，顺着下巴滴在衣领上，洇出深色的痕迹。抬手想擦，却越擦越多。

贺鸿霁缓慢地眨了下眼，他好像，能确定了。

沈棠在听自己的声音。

他听到了。

贺鸿霁紧紧攒住双拳，疼痛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但下一秒，更肮脏的臆想又席卷而来。

【口■■吞下■■】

【窒■■时■■喉■■】

【■■时■■■■态】

【淫■■】

【水煎、强制、■■、■■、■■、tj、■■】

那些已经是不能用语言描述的肮脏臆想，简直是，简直是……

“住口，贺鸿霁，住口！”沈棠想捂住耳朵，可无济于事，那些声音却直接钻进他的脑海。

看着沈棠这般被伤害的姿态，贺鸿霁的眼睛也逐渐红了。你看，我会伤害到你的。

可是，为什么要让沈棠听到这些……他明明可以用更温和的方式，在沈棠收到伤害之前……

沈棠看着贺鸿霁，还抱着一丝希望地轻声问：“不是你，对吧？你知道我现在在听什么吗？”

“你只要说一声，你不是这么想的……贺鸿霁！！！”沈棠的情绪在接连的刺激下有些失控。

【害怕的样子真美】

【在你■■时■■你的■■】

【让你■■着■■我的■■】

【■■■■■■■■】

【■■■■■■■■■■■■■■■■■■■】

沈棠的脸色变得惨白。

贺鸿霁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往常，好像带着一丝冰凉的质感：“听见了？”他歪着头笑起来，又咬着牙，眉头紧锁，脸上的肌肉僵硬着，这个表情让他英俊的脸庞显得格外狰狞，“这才只是……万分之一。”

贺鸿霁向前迈步，沈棠就后退一步，直到后背撞上了桌子。

冰凉的桌角抵在他的腰间。

刚才，他们还坐在这里吹头发。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房间里只有一盏床头灯，视线昏暗，可此时沈棠只感受到渗人的寒意，他变得不敢去看贺鸿霁的眼睛。

“害怕了？”贺鸿霁轻声问。

沈棠的胸膛剧烈起伏，他张开嘴却说不出话。像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那些黑暗的、粘稠的欲望正源源不断地涌出，将他淹没。

那些思绪最终变成无意义的乱码，可是沈棠却好像能从那些听不清的嘈杂中，分出贺鸿霁好听的嗓音，和那些不想听到话语。

他忽然有些恨自己对贺鸿霁了解得那么深，连没有意义的声音中，都能捕捉贺鸿霁的存在。

沈棠意识到，他失语了。

他好想说什么，可是嘴巴张合之间，只剩下无意义的气音，好像完全被那些呓语占据了思考的余地。又好像，如果他真的能发出声音来，他或许会尖叫，还是会重复那些肮脏的字语……？

“……”

沈棠浑身剧烈地抖了一下，忽然间他扯过地上的睡袍，转身就踉跄摸黑地往外跑去，像要逃离这片不明的领地。

沈棠离开了。

贺鸿霁跪倒在地。

月光下，有液体从贺鸿霁指缝间滴落。

他的胸膛中，心跳还在震颤，可他好像依稀感受到，还在几分钟前，他们还紧紧相拥，感受心跳共振在两人紧贴的胸膛中。

果然，他再一次把所有搞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