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根本不知道往哪跑，慌神之间，他只披了一件薄薄的睡衣，跑出房子时，他被外面的冷风教训了一个激灵。

在极端的恐惧、惊吓之中，此时的他根本升不出体温来。

天上的明月皎皎，园中的花却已经凋零了一地，每一株都以毅然决然的方式，从枝头落下。

沈棠赤着脚，站在花园里，静止住了。

在远离了那个房间后，他思考的能力好像又一点点在复苏。可现在还是太冷了，深夜了，外面的气温可能只有四五度，一件睡衣抵不住寒。

沈棠的视线落在了隔壁。

他沉默了一下，抬脚就往隔壁走去。

就像他不曾对贺鸿霁设防，贺鸿霁也并不对他设防。

门口的指纹锁被轻而易举地打开。

沈棠推开门，里面是黑黢黢的一片。明明他已经对贺鸿霁的房子那么熟悉，可此刻，他却好像仍是在面对一个深海里不见底的坑洞，内心油然冒出惶悚的情绪来。

“二号！开灯！”沈棠鼓起勇气叫道。

终于，一只与一号相仿的机器人闻声过来，房子里的灯也同步打开。

它屏幕上冒出一个欢迎的微笑。

沈棠习惯性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可当自己意识到什么时，沈棠又沉默地收回手，抬脚往里面走去。

他躺上了贺鸿霁的床。

整个卧室都很敞亮，里面摆放的东西一览无余，甚至有点清冷。一张床，一个在地毯上的沙发，墙柜上摆了一些小机器人模型。

除此其他什么也没有，更不要说有什么……性/爱相关的东西。

也是，沈棠扯了扯嘴角，在此之前，他甚至怀疑过贺鸿霁是一个性冷淡。

没想到，恰恰相反，他好像一个性/瘾患者。

怎么会有人，脑子里居然一直在想的是那些……很过分的事！那些简直是小黄文的尺度！

在刚意识到自己喜欢贺鸿霁之后，沈棠当然也去搜过相关的音影文字资料，想要学习学习。

可是那些资料里的东西……太脏了。

沈棠匆匆翻过一些就扔进垃圾站里了。他想要的，在一个晚风徐徐的夜晚，他们袒露爱意……

绝对不是那么过火的东西！

贺鸿霁到底都去了解了些什么！

沈棠攥了攥拳。

他翻了个身，鼻尖蹭在了枕头上。

一股很淡的香气翻了上来。是贺鸿霁的味道。

是安全感。

沈棠本来以为今晚会很难眠，可是当他把被子拉好，窝在贺鸿霁的被窝里后，大起大落结束，脑子里纷乱的思绪就渐渐褪去，渐渐变成睡前模糊不清的，难以捉摸的……

可是，刚刚贺鸿霁看上去，也很难过啊……

*

第二天还是要上课。

沈棠的闹钟响起时，他半睁一只眼去关，还本能地叫了一声“贺鸿霁”。

半晌，他忽然醒过来，意识到没有得到回应。他这才迷迷糊糊地想起，昨晚非常糟糕的……

“哦——”沈棠抬手捂住脸，漏出一声懊恼的呻吟。他保持着这个姿势缓了十几秒，才从指缝间瞥见窗外刺眼的晨光。

床头手机再次震动起来，沈棠抓起手机解锁。他点进贺鸿霁的聊天框，拇指在上方悬停许久，但还是没有组织好语言。

他把手机抵在眉心，决定还是先从日常入手，问一问早餐什么的……昨晚他这样逃开，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真的可以问早餐吗……但是万一贺鸿霁又消失了呢？

沈棠纠结着，重新解锁屏幕。

这时他定睛一看，聊天框上方是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

对了，贺鸿霁这会儿应该也醒了。

沈棠决定先等待。

但等了好几分钟过去，聊天框顶端反复出现又消失的省略号，完全是贺鸿霁在他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

不等了。沈棠开始输入：“早上还是……”

对方的信息发过来了：“我已经先去学校了，早餐放在餐桌上。还有，抱歉。”

沈棠觉得有些头疼了，怎么忽然就快进到，好像分手了呢……虽然昨晚真的有点一地狼藉，但睡一觉之后，沈棠已经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了。

是的，贺鸿霁脑子里确实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这真的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惊喜。

但，如果不是这个意外让他忽然听到了贺鸿霁的心声……贺鸿霁真的会付诸行动吗？

这或许就像偶尔人总是想着要死要死，这太普遍了，可真的去死的人其实很少。

沈棠有一种直觉，贺鸿霁远比他自己想象的还要保守。

而且，沈棠还注意到一个更有趣的点，昨晚的那些心声里，他很少听见关于自己的。之所以说有小黄雯的即视感，是其中的“描写感”太强了，不像一种直白的内心想法。

而带上了“你”之类的说辞时，那些用语又变得委婉而不敢冒犯。

怎么感觉像是引用印象深刻的句子，就像一个人看到了晚霞，而想到“落霞与孤鹜齐飞”的样子……

想着想着，沈棠忽然又有了一个想法。他看着聊天框里这句“抱歉”，决定今晚不能再拖了。

话说回来，那个心声……

贺鸿霁前段时间忽然开窍会和这个相关吗？沈棠还是比较敏锐的，昨晚那个情况下，换自己肯定不会猜出对方的异常是听到了心声，毕竟这太玄幻了。可贺鸿霁那样子却像是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

“……”

看来贺鸿霁还是那个贺鸿霁啊。

沈棠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先别抱歉，贺鸿霁，今晚我们见一面。”

发出去后，沈棠接到了司机的电话，他看了一眼时间，浑身一僵：糟糕，想太久了！

“先等一会儿！”

沈棠扑棱起来，正要穿衣，忽然意识到自己跑得急，别说衣服了，连鞋子都没有。

果然，这一切还是乱糟糟的。

沈棠拍了拍脸，从贺鸿霁衣柜里拎了一套衣服出来。

等五分钟后，司机小钟看到沈棠的时候，他正顶着一团乱发，穿着拖鞋从贺鸿霁的家走出来。

小钟有些惊讶。

“小钟哥，早上好，稍等我一下。”

沈棠打了个招呼，往自己家里走进去。

一夜过去，屋内在阳光下又变得亮堂堂的。

沈棠打了个哈欠，拎起早餐和书包，换了双鞋，坐进车内。

“走吧。”

小钟更惊讶了：“少爷，小贺少爷……？”

沈棠笑了笑：“他啊，自己先走了。”说完，沈棠啃了一口包子，嗯，还是温热的，还是自己惯常爱吃的那家。

贺鸿霁啊贺鸿霁，你这辈子才是注定要被我吃死。

小钟暗暗观察自家少爷，这一早上的异常早就让他的好奇之心熊熊燃烧。要说两人发生了什么，那可不像，哪有第二天两人就分道扬镳的，可要说起了矛盾，沈棠的表情又完全不像。

而且，沈棠是从贺鸿霁家里出来的！

但是，东西又是回自己家里拿的！

天呐，也太乱了。

小钟觉得自己脑子不够用，叹了口气。

可更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还在后头。

下午接人的时候，沈棠和贺鸿霁又一起出现了。

两人并肩站着，但是又没说话。

等坐到车后座时，沈棠先进了，贺鸿霁再进去后，就挤在一旁，看向窗外，乍一眼看去两人仿佛很生疏。

小钟忍不住瞟后视镜，可一路上两人的姿势没有变化。

贺鸿霁不语，只是一味地看窗外。

沈棠不语，只是一味地看贺鸿霁。

但如果细看，贺鸿霁的姿势明显越来越僵硬，好像要在沈棠的视线下化作一尊石像。

真是怪事。小钟琢磨了一路，还是没捉摸明白，决定放弃这个瓜。

“小钟哥，辛苦了，路上小心。”

告别司机，两人走进沈棠的家中。

沈棠把书包一扔，大马金刀地往沙发上一靠，看向贺鸿霁。

贺鸿霁单肩背着包，沉默，站得像根松树桩。

沈棠“噗嗤”一笑。

贺鸿霁脸上怔愣了一下，视线不禁往沈棠身上移。

沈棠招了招手：“贺鸿霁，站那么直做什么，过来坐。”说完，沈棠也愣了一下，怎么感觉自己反而多了什么属性呢……？

一定是贺鸿霁的问题！

贺鸿霁闻言，在沈棠斜方的沙发上坐下了。他嘴唇动了动，明显欲言又止。

沈棠笑着先开口了：“好了，现在我有很多疑惑。”

贺鸿霁露出一个“果然来了”的表情，他看向沈棠，一副知无不言的表情。

沈棠却话锋一转：“但是，很多都不重要。”

沈棠看着贺鸿霁，直接看着他眼睛：“你知道吗，我现在和你坐在这里，脑子里还是能听到你那些声音。”

贺鸿霁明显局促了一下，他敛下眼：“我回答完你的问题就走。”

沈棠眨了眨眼：“我没说让你走啊。”

贺鸿霁：“？”

沈棠又笑了起来。

贺鸿霁：“？”

沈棠清咳一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上听着你脑子里只有这么点东西，但是我知道，这个心声一定有特殊性。毕竟人不能只想着那一点事，对吧？人脑子里的东西一定是非常混乱的，很多都是自己不能控制的，有些声音大，有些声音小。就像现在，你坐在这里，一定已经努力在控制自己的思绪，控制自己的想法。”

沈棠很认真地对贺鸿霁说：“但是我这里接收到的只有那些涩涩的东西。”

贺鸿霁面上没有表情，也不看沈棠：“所以，我还是应该……”

“不不不，”沈棠这次打断了贺鸿霁，“我要感谢它的存在。”

贺鸿霁：“？”总感觉他今天一直在发问，是错觉吗？

沈棠：“我要感谢它，让我们有在一起的可能性。”

如果不是心声，贺鸿霁不会这样勇敢地拥抱他。如果不是心声，他们或许就阴差阳错地错过了。更重要的是，如果不是心声，贺鸿霁脑子里的这些东西，将成为他们之间永远的阻碍。

毕竟，没有心声的话，贺鸿霁不可能这么直白地全盘托出——那些东西说出口得是要多大的力气！很明显不是人能做到的。

贺鸿霁：“……但是，它让你听到了太多不该听的东西。昨晚，你吓到了。”

沈棠笑眯眯地应道：“对啊，我昨晚吓死了。任谁忽然被R18糊一脑袋都会发懵吧。不过，贺鸿霁。”

沈棠站起身，径直坐在了贺鸿霁旁边，贴上他的耳朵：“我们再试试吧。”

贺鸿霁身体僵硬：“不……”

沈棠：“真的不行吗？哪怕是让我来？”

贺鸿霁一愣：“你来？”

沈棠看着贺鸿霁的表情吗，猜到明显是他想歪了，不过问题不大，先把人骗上床才是最重要的。

沈棠点点头：“对啊，这样你也不愿意吗？”

贺鸿霁咬住牙，艰难地点了点头。

沈棠歪了歪脑袋，总感觉自己好像真的解锁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可恶啊，都怪贺鸿霁！那些R18的东西还在穷追不舍，他快被浸透了！

他拍了拍脸：“好，那我们速战速决。”

贺鸿霁：“？”

速战速决？

沈棠一把拉起贺鸿霁，抱住他的胳膊：“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