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鼎大厦，总裁办公室。
陆行止站在门边，敲了敲门：“程总，你找我？”
程絮的语气听不出情绪：“给你的东西还不够多？”
陆行止沉默片刻，道：“够多。”
程絮慢声道：“我对你的要求仅仅是尽到你的责任，不要求你把她带到多高，只要让她开开心心的，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答应你的就全都会做到，这很难吗？难到让你想辞职？”
陆行止再次沉默，半晌，没忍住，带着些许讽刺说了句：“程总应该比我清楚，让余温开心比让她爆火都难。”
程絮：“……”
陆行止做这一行有八年，带出了一个影后，一个影帝，并和他们合开了家经纪公司，名下签了不少优质艺人，算是行业内赫赫有名的金牌经纪人。
如果不是程絮拿出了思行目前最需要的条件，而余温长得又这么有记忆点，整体条件和欧阳不遑多让，他也不会半道放下欧阳这么个影帝候选人，跑来当祖宗的陪玩。
但陆行止没想到，余温就像一个表面铺设得光鲜亮丽的巨大的坑。
直到现在，陆行止都忘不了自己和余温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一年前，余温不知道去了江州市做什么，程絮带着许栩和他去机场接人，那时余温戴着墨镜，脸色也显得苍白，穿着大衣，一手抄兜站在路边，另一只手上掐着一根烟，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桥梁。
这样的场景陆行止见过许多了，不管是在现实里，还是在荧屏上，有的人做起来很酷，有的人做起来很装，有的人只显得二……只有余温，让他感到了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劲。
那一幕让他至今印象深刻。
那是陆行止第一次见到如程絮这样的人去讨好一个人，对方还一点面子都不给。
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却都习以为常。
余温只说了一句话：“可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啊，程总。”
然后陆行止就看到程絮静了几息后，主动从车上下来，没有任何不满地说：“你上车，我另外叫车走。”
驾驶座的许栩便早有所料一般打开了后备箱，让余温将行李放了上去。
程氏集团的董事长，财经杂志每三个月便要刊登一次的人，就这样被丢在了路边。
当时陆行止就意识到了余温不会是一个好管的人，但他没想到，难管只是余温最不起眼的一个特点。
单是想想，陆行止就忍不住想要重重地叹一口气。
程絮：“……有这么难吗？”
陆行止笑了笑，没说话。
“跟她说不干了只是开玩笑，”他转而道：“下次不会了。”
程絮不是看不出陆行止真想辞职的心思，从第一次见面她就看出这是一个更看重自己名声的人，带出一个影帝比纯碎的利益对陆行止来说更有吸引力，但程絮不会挑明，合作和管理下属的道理有时候是一致的，论迹不论心。
她今天把人叫过来的目的也不在于一句简单的玩笑话，而是有别的事情要说。
“和余温相撞的司机资料找到了，”程絮将一沓资料递给陆行止：“是你们业内的人，你熟悉吗？”
陆行止掏出手机：“我也想说这件事。”
他找出了一段视频，将手机递给程絮。
那是车祸发生时余温车内的监控视频。
开车的是余温，却又不像是余温，她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支在车窗，一双眼慵懒地半垂着，片刻，似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高高抬起，其下红痣影影绰绰，像是蒙尘的霓虹灯。
陆行止：“比起追责，我觉得这个问题更要紧一点吧？”
他很头疼：“她到底是怎么弄到的车？”
……
程絮和余温约的周六下午见面。
周六中午，余温照例将手机摆到了保温饭盒的后面。
之前余温搜索关于程絮的资料时，找到过程絮的一张照片，眉眼深深，像是八九十年代女港星的长相，坐在一众根基深厚的商业巨擘，豪门世家之间，气场也不容忽视的张扬。
这张照片余温已经拿来下饭好几天了。
不知道真人是不是也和这张照片一样。
饭后，余温在护工的陪同下出去散步。
她的确是伤得不严重，剃头也是因为要详细检查脑部，如果不是因为莫名其妙的失忆，余温几乎随时都能出院。
头倒是偶尔还有些晕，走一段就要停下，坐在护工带的折叠小板凳上歇一歇。
路过的护士还会给她塞个软垫。
余温也是详细搜过才知道，这家医院也是程氏的一部分，虽然没有写进程氏集团的百度百科，却有着多篇关于癌症的医学研究的合作报道。
程氏创始人，那位有名的操盘手程更，也就是程絮的父亲因为癌症去世的报道全网都是，一搜程絮就出来了。
胃癌是有遗传风险的。
联系这一切，余温觉得程絮的身体状况应该也有点危险，她自己应该也知道。
阳光暖暖地洒在身上，烤得后背热乎乎的，余温没坐一会就开始犯困，正打算偷偷闭目假寐，不远处就传来一阵骚动。
“我X，那个神经病，X的 ，别XX让我见着她，X！我说了！XX的凭什么我全责！我要见她！她XX的就是故意的！每次变道XX的她都压我！害我追尾，X的！什么叫我不追她就不会出事！XX的搁你你能忍……”
哇。
每一句脏话都穿插在了她意想不到的地方。
余温没打算看过去，那人却经过了她面前。
是个年轻的面相，应该不超过三十岁，一身病号服，从头顶到下巴都绕了一圈绷带，由于正在大声地喊话，面部肌肉略显扭曲，看上去有些滑稽。
余温正在等着他走过去，却不想人直接停在了她面前。
“是你？”
余温抬起头。
那人看清了她的脸后，指着她用力点了点：“对，就是你！XX的！害我追尾！”
说着说着，他就直接走近了，眼看着就要碰上余温，余温还没什么反应的时候，旁边的护工阿姨一把将人推在了地上。
一个将近一米八，体型算得上中等的男性青壮年，被一个不到一米六的阿姨一下推倒在了地上，这画面比碰瓷更像碰瓷。
“哎哟！上来就动手！”阿姨中气十足的声音几乎贯穿整个小公园：“姑娘，给我作证啊，我这是自我防卫，他可不能讹我，这么一大小伙子，一下就推地上了，说出去谁信啊！”
余温：“嗯，给你作证。”
那人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脸都气红了：“XX的！你知道我是谁吗！”
“是谁你也不能随随便便凑上来啊！人一小姑娘，你凑过去干什么！你认识人家吗你就凑过去！”阿姨挺直身板站在余温前面，一个人骂出了千军万马的架势。
那人拿起手机，指着余温：“行，你别走。”
余温又嗯了一声：“我不走。”
然后男人拿着手机的手就被按住了。
男人回过头，许栩面带笑意站在他面前，只是一只手，便稳稳地压住了他：“先生，你一个男人对两个女人，还要叫救兵吗？”
男人：“……”
一个女人他还打不过呢！
余温的目光越过许栩，看向了她身后的那辆不知何时停在了两棵参天大树之间的阿斯顿马丁DBS，和从车的副座上下来的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
似察觉到余温的目光，女人抬起头，长发被风吹起，九十九支厄瓜多尔的黑天鹅玫瑰如同一颗黑水晶稳稳地嵌在她怀中，映衬着上方那张八十年代港星的脸，充满了风情。
网上的所有照片都不如此时此刻直面本人。
程絮收回目光，走向尚在挣扎的男人。
“徐盛？”
徐盛看向她：“你谁啊？”
“刚好，”程絮道：“省的找你了。”
徐盛愣愣地看着她。
什么情况？
只见他旁边的许栩拿出手机，简简单单地拨打了几个数字后，抬起：“你好，关于一周前天潼路的追尾事件，我有新的线索要提供，追尾车的司机疑似酒驾，并在经纬路段撞伤行人后驾车逃逸，已拿到司机喝酒的视频证据，以及受害者的联系方式，我拒绝之前提过的协商解决，要走司法程序，追尾车司机现在就在我面前，地址是……”
“哎！哎！”徐盛连忙出声，声音一道比一道低：“你报警了？你真报警了？”
徐盛死死地盯着她，额头已然滴下了冷汗：“那段路的监控坏了……”
“对，”许栩在他身边说道：“所以目前唯一能找到的证据，就是徐先生你醉酒的视频，撞人的人证，以及余温无辜被追尾的监控录像。”
“真不好意思，徐先生，”许栩笑了一声：“好像都是对你不利的证据呢。”
徐盛狠戾地瞪了她一眼，用力甩了几下手臂，却依然无法挣脱许栩的桎梏，再仔细一看，这个女人居然有肌肉！上臂将宽松的西装外套都撑得紧绷了起来，整个人动作极度轻描淡写，连鼻梁上的银丝眼镜都没有晃动分毫。
“……”徐盛收敛了几分目光，压低了声音威胁：“你XX的现在放开我，还不会后悔。”
“徐先生刚才问护工知不知道你是谁，”许栩依然带着笑：“阿姨可能不知道，但是我知道。”
说着，她从联系人里翻出了一个号码。
徐盛现在看见她要打电话就开始心慌：“你XX的要干什么？你又要给谁打电话？”
他说着，就要去抢许栩的手机。
许栩手轻轻一转，将徐盛的手指整个掰反。
徐盛：“啊！啊！XX的！放开我！我X！你个XX！”
许栩：“你好，是陈记者吗？”
“哦，不知道您有没有听说过最近刚火起来的一个男艺人，叫徐盛，刚犯了不少事儿，我知道您对艺人的劣迹新闻可能不太感兴趣，但不知道您有没有发现，这位男艺人，居然和盛东地产的徐总同姓，挺巧是不是？对对对，也是徐局长的那个双人徐……现在赶过来，或许能抢到首发哦。”
徐盛傻了。
这个女的真的知道他的身份？
那她怎么还敢得罪他！
徐盛这时才看到程絮和许栩开来的车。
“你，你们XX的到底是谁啊？管XX的什么闲事？”
许栩扶了下眼镜：“徐先生，让你们单独解决的话，你只会比现在更疼，”她抽了抽徐盛身上的绷带：“这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吗？”
徐盛：“……”
另一边，程絮已经将怀里的话递给了余温，余温抱着花，酣畅淋漓地欣赏了一段精彩纷呈的剧情。
而站在她旁边，和她差了足足两个代沟的程絮关注到的却只有余温的脚踝。
“病号服短吗？”
余温站起身，原地蹦了蹦，裤腿滑落下来，遮住了那节玉骨般的脚踝：“你是不是还想问我为什么不穿袜子？”
程絮原本的确打算这么问，不止想问袜子，还想问秋裤，现在只好将话全部收回去，按住余温的肩：“别蹦。”
余温的确蹦得有点头晕。
她伸出手，很有主人气派：“坐。”
程絮便在余温的指挥下坐到了公园的长椅上。
“我爸妈和你爸妈是什么关系？”
程絮：“没什么关系。”
余温：“你也不认识他们？”
程絮：“不认识。”
余温：“我是你从福利院领养的？”
程絮转头，看着她：“你是我捡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