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掰她眼皮顾不上打手语,打手语顾不上掰眼皮。
烦都烦死了。
这样野性十足的女人,很难被人看得上。
可张苗苗养了他十六年。
是他妈,是他姐。
张康聪明,他太聪明了。
一个脑瘫,还是个结巴,怎么会那么聪明呢?
聪明也就算了,还想着管闲事。
受了点教育,就当这世上正义一定能压倒邪恶了,就把自己从前见过的那些污糟都忘了。
让人只好找辆车,神不知鬼不觉地撞了。
一了百了。
张苗苗下班的路上,看到路上躺了一个奇形怪状的人,身下还流了一摊血。
她走过去,本没想管,可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了蒋熙说过的“乐于助人”,于是便走过去,掀了人一把,那人翻过身,脸上干干净净,是那个她一把拉扯大的崽子。
张苗苗一下就站起来了,她想把张康扶起来,却拉不动,摇也摇不醒。
她打残联说的120,可她说不出话,只会啊啊地叫,还敲手机,120听不懂。
张苗苗丢了老人机,跑到周围去哐哐砸门,有的门没人住,有人住的早睡了,听见这么着跟雷响似的敲门,竟也不出来看,只在屋里骂。
“有病啊!死X的玩意儿!敲你X呢敲!”
张苗苗听得见,可她听不懂,只等着,等一会看没人开门,就砸下一个。
她砸了十家,终于有人开了。
张苗苗抬手就比划。
看不懂啊。
平常哪有人看得懂手语啊?
张苗苗使足了劲,也只能发出几声嘶哑的吼叫,大半夜的,难听又恐怖。
那人骂了句神经病,转身又把门关了。
张苗苗跑了三公里,找到派出所,才终于有个警察跟着她去看看。
人早凉了。
就在张苗苗求救的这一个小时里。
警察反反复复地跟她解释,她才听懂什么是死了,什么是救不活了,什么是耽误了……
张苗苗挣的钱变多了,也能跟人说话了,看上去好像越来越能融入这个社会了。
那些麻烦的事情依然在,欺骗,骚扰,挤兑,欺压,冷漠。
但张苗苗不害怕,也不烦心。
她见惯了。
唯一有那么点不圆满的,好像就是曾经那个教她手语和唇语的人没了,好端端养了十来年的崽子也没了。
但这都不影响张苗苗活着。
她就像根被野火烧过一遍的草根残茬,在她的人生里,来过漫长而深重的劫难,也来过想要好好养着她的两个人。
可她一无所知。
她只会活。
迎着春风,向着太阳,即便被烧过一次又一次,也满心满眼地都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