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没有想到大事发生得这样快，变天变得这样迅速。

红香楼依旧是第一手消息的流转地，只是不怀心事来此的人越来越少。官家禅位，新帝即位，太上皇驾崩，全国新气象，一个接一个。九月初六，我先后从管事的和一个将领嘴里听到了朝廷给岳相公平反的消息，午后街上果然鞭炮齐鸣，即使隔着这样远，都能不断听到喜极而泣的声音。而九九重阳这日，我身体抱恙，强陪了几个人，再也折腾不动，忽而却听外面吵嚷声大作，有人醉醺醺地扯着嗓门叫道：“这鄂州马上要变天了！官家亲笔诏令都下来了！你们还在这里高兴！都不看不打听么！”

我只觉心如擂鼓，立刻起身在门边细听，那个声音还真就继续嚷起来：“岳相公要回来整军了！还一个个的，在这里，没事人一样高兴！”

什么！

不是前几天刚平反了么？回来，怎么回来？谁回来？怎么可能？是岳家军旧部们回来？不对，他说的就是“岳相公”啊……

我再也按捺不住，却仍旧做出好奇又惊慌的姿态，刚拉开门，就见乔姐款款走上去，喂了一杯酒：“我的好人儿，在这说什么胡话呢？”

“什么胡话！你，你瞧……你认字，你不信读来看……”

乔姐正看到我，给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一面都说这玩意谁爱看，一面却余光瞥过去，迅速从头通读起来——

有两封，都是真的诏令，内容也没错，一个是岳相公尚在人世一事始末，官复原职，另一个是鄂州重设宣抚司，田师中调回京城给干爹尽孝，岳相公重来整军。

……怎会如此？！

楼里瞬间因这个消息的传播而更加混乱起来，这种混乱却与街头的一派欣喜热闹截然不同：有几个田师中的亲将连衣服都未穿好，就连滚带爬从阁子里跌出来，只想确认这消息是假的；也有几个将官大惊失色，甚至酒都醒了，嘴里念叨着不会重算我等旧账吧，我们能不能也跟着田统制回临安；却还有人嗤之以鼻道，这鄂州军什么样，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按这样子继续带；忽而又有人说，既然要整军，莫不是真的要打起来了？这样子怎么打？我们岂不是要去送死？

我站在这片乱糟糟里，又是惊喜，又是悲戚，听了这些话又只想冷笑。忽而不知何处有人狠狠推了我一把，陡然间将我大力扛在肩上，嘴里念念有词道，今夜就这样庆祝一下……

纵我早是老手，这情况也多年不遇，几乎喊出声来。我还未做出更多反应，就被重重砸在床上。

我从未想过，与这个如此使人振奋、欣喜的消息一起来临的，却是十分意料之外的境遇，或者可以说是，折磨。